掌心的纹路又跳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皮肤底下游走。我低头看着那圈尚未完整的光痕,它随着心跳明灭,与小七指尖传来的温热隐隐呼应。
他坐在我身旁,背靠着断裂的石碑,呼吸平稳。青霜剑横放在我们之间,剑身安静,金紫双流如常流转。可就在刚才,它毫无征兆地颤了一瞬,像被什么牵动了根须。
我闭眼,神识勉强探入经脉。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是撕裂那种锐利的疼,而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沉闷,像被湿柴压着烧。体内那股存在感没有消散,反而更清晰了些,顺着血脉缓缓推进,停在左臂关节处,盘踞不动。
“你感觉到了吗?”我低声问。
小七睁开眼,“什么?”
“外面。”
他没答,只是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竹林边缘。月光斜照,竹影错落,但那些竹节的生长方向不对——本该笔直升起的茎秆,在离地三尺处齐齐偏转,绕成一个微小的旋涡。这不是自然之象,是阵法残留的痕迹,仍在缓慢运转。
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膝盖一软,手肘磕在碎石上。小七伸手扶住我肩膀,力道很轻,没多问。
就在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是杂乱的脚步,是单一的、稳定的步伐,踏在落叶上不发出多余声响。一个人影从竹林深处走出来,灰布短衫,肩扛柴刀,是个老樵夫。
他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像是量过一般,径直穿过扭曲的竹影,停在五步之外。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他眉心有一抹极淡的紫光,一闪即逝。
青霜剑再次震动。
我慢慢将手覆上剑柄,借着竹叶遮挡,把剑横到膝前。小七也察觉了异样,坐直了身体。
老樵夫忽然开口:“师叔。”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砸进静水。我没有动,手指在剑脊上轻轻敲了一下——细微的震感顺着指腹传来,与刚才的剑鸣同频。
寒月宗的魂印,唯有同源之力才能引发共鸣。
“你说什么?”我盯着他。
“百年期限已到。”他放下柴刀,双手垂下,姿态恭敬,却没有半分畏惧,“弟子守山已满轮回之数,今夜归位。”
话音未落,身后竹林陆续走出人影。男男女女,老少皆有,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着寻常村民的疲惫与风霜。但他们站定后,眉心逐一浮现出淡淡的金纹,如同烙印苏醒,整齐划一。
我认不出他们的脸,却熟悉那纹路的形状——那是寒月宗外门执事才有的魂印标记,早已失传百年。
小七的手悄悄握紧了剑柄。
“你认得他们吗?”我低声问。
他摇头,但掌心发烫,那是魂印之间的牵引,无法作伪。
我缓缓抬起左手,褪去半截袖子,露出那圈未成形的环形印记。紫光在皮肉下游移,越来越亮。
“若真是寒月之人,”我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当知三问秘礼。”
空气凝滞了一瞬。
下一刻,最前方一名年轻妇人上前半步,右手食指凌空划动。她动作极慢,仿佛在回忆某种久远的记忆。指尖划出三道弧线,最终结成一个倒三角形,底端开口朝上——那是迎归印的第一式,用于接引亡者魂魄归宗。
我没教过她。
这印诀早在百年前就被封存,连典籍都焚尽了。
她做完手势后,眉心金纹骤然明亮,随即退去。紧接着,第二人上前,第三人……一个个依序行礼,手法或生涩或流畅,但无一错漏。直到最后一位老人收手,整片竹林陷入短暂的寂静。
我知道,这是真的。
他们不是冒充者,也不是残魂幻象。他们是转世之人,带着封印的记忆活了百年,如今随阵法重启而觉醒。
可为什么是现在?
我刚想开口,体内那股存在感猛地一抽,顺着左臂窜上肩胛。剧痛袭来,眼前发黑,我咬牙撑住,没让自己倒下。
与此同时,所有村民齐声低诵。
不是言语,是一种近乎气音的哼鸣,音调古老,节奏缓慢。那是寒月安魂咒的起调,原本用于安抚躁动灵体,此刻却像是在唤醒什么。
我体内的印记开始加速蔓延,一圈圈紫光自掌心向外延伸,沿着手臂经络爬行,像藤蔓攀附枝干。疼痛越来越剧烈,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小七抓住我的手腕,“师父!”
我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我知道不能停下。如果这是魂印成型的必经之路,那就让它来。
我松开对灵力的压制,任由那股力量冲刷经脉。同时默念归元心法,引导体内残存的金紫二气,与外界的声浪共振。
嗡——
一声轻响从青霜剑上传出。剑身微震,光芒流转速度加快,竟与村民们的吟诵频率同步起来。
我睁开眼。
月光透过竹梢洒落,照在一张张脸上。有曾为我送过药童的少女,有在讲道时总坐在角落抄录笔记的执事,还有一个我记得——百年前替小七挡雷劫的那个少年,他站在人群后方,眉心金纹最深。
他们全都看着我。
没有怨恨,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住左臂,感受着那圈终于完整闭合的印记在皮下稳定发光。
然后,我看着他们,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出:
“欢迎回来。”
话音落下,所有村民停止吟诵。
竹林恢复安静,只有风掠过叶尖的沙沙声。远处山涧传来几声鸟鸣,清脆悠远。
小七仍握着我的手腕,掌心的热度未退。青霜剑静静躺在地上,剑刃映着月光,泛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樵夫弯腰拾起柴刀,转身走向竹林深处。其他人陆续跟上,步伐一致,没有交谈,也没有回头。
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不是来找我的。
他们是来确认,山还在,阵还在,而我也还在。
脚步声渐远,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竹影尽头。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印记仍在发光,与地脉深处某种节奏悄然同步。
小七松开手,轻声说:“他们走了。”
我没答。
因为就在此刻,青霜剑突然翻转了一下,剑尖指向竹林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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