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脚步在石阶中途停了下来。他的呼吸很沉，背上的我动了动，指尖触到他后颈渗出的冷汗。
“层染。”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我睁开眼，视线还有些发虚。祭坛的方向还在远处，青霜剑依旧插在裂缝里，剑身安静，没有一丝光残留。刚才那道紫痕已经不见了，像是从未存在过。
我抬手扶住小七的肩，试着自己站稳。双腿发软，膝盖微微打颤，但我还是撑住了。我们没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等身体一点点找回知觉。
山风变了。
它不再带着焦灼和压迫，而是从林间穿行而过，拂过脸颊时有了湿度和温度。我能感觉到空气里灵力的流动——不再是混乱的冲撞，而是一股缓慢、规律的起伏，像潮水退去后的沙滩，留下湿润的痕迹。
“它稳了。”我说。
小七点头，眉心微光一闪，与天地间的节奏轻轻应和。那光很弱，却清晰。他知道我在说什么。阵法核心终于不再挣扎，它接受了新的平衡，开始自行运转。
我回头望向祭坛。阳光斜照在石台上，映出一道细长的裂痕，正是我曾将灵脉抽出的地方。此刻那里泛着淡淡的七彩光泽，如同晨露折射日光，一圈圈向外扩散。
那是阵基重新闭合的征兆。
小七牵起我的手。他的掌心冰凉，魂印微热。双生契再次开启，不是为了战斗，也不是为了牵引，而是为了让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归位。我们一同将灵流送入地面，顺着阵纹蔓延至整座山体。
大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然后，祭坛边缘浮现出第一道影子。
那人穿着旧式寒月宗外门弟子的灰白衣袍，面容模糊，身形半透明。他站定后，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即躬身行礼。
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身影从地底升起，围绕祭坛列成圆阵。他们不言不语，动作整齐划一，皆是右手指天、左手下压，行的是百年前宗门最庄重的谢师礼。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我知道他们是谁。
那个总在夜里偷偷练剑的小师弟，那个替我挡下毒箭的执事，还有那个抱着经书睡倒在藏书阁的老学究……他们都回来了。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我只是抬起双手，回了一礼。
就在这时，一名站在前排的女弟子忽然抬手，指向天空。
所有人的动作随之改变。他们缓缓仰头，望着青冥山顶的苍穹，然后同时抬起手，掌心向上，仿佛托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光点开始从他们体内浮现。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接着如春夜萤火，纷纷升腾。每一粒都纯净无瑕，带着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寒月宗的灵韵，是百年来未曾断绝的根脉。
它们上升得很慢，在空中交织、缠绕，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当最后一人化作光点离体时，整个山顶陷入短暂的寂静。
然后，七彩光芒自高空洒落。
那张光网缓缓下沉，覆盖整座青冥山。树梢、屋檐、石阶、溪流，全都被这层薄纱般的屏障笼罩。它不刺眼，也不喧哗，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像一层呼吸均匀的皮肤。
我知道，这是新的断界阵。
它不再依赖某个人的牺牲，也不再需要鲜血喂养。它是活的，会自我修复，会随天地律动调节强度。从此以后，无论风雨雷电，还是邪祟侵扰，都无法轻易撼动这座山。
小七站在我身旁，抬头望着那层流转的光幕。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嘴角有了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们走了。”他说。
我没有回答。目光落在祭坛中央的青霜剑上。剑身依旧插在原地，剑柄微微倾斜，像是承受过太多重量后的疲惫。可它没有倒下。
一阵风掠过，吹动我的白发。我听见树叶沙沙作响，也听见某种更遥远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轻声告别，又像是山本身在吐纳。
我伸手按在胸口。那里有一道旧伤，如今已不再渗血，也不再疼痛。但它仍提醒着我，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过去。
小七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石阶尽头。他转过身，看着我。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吗？”他问。
我记得。
那时他还不到十岁，蹲在山门外的雪地里，手里攥着半块干粮，眼睛亮得像星星。他说他想学剑，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保护那些没人管的孩子。
我点点头。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太阳升得更高了。山雾渐渐散去，露出下方竹林的轮廓。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我最后看了一眼祭坛，转身朝小七走去。
就在我们即将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插在祭坛中的青霜剑突然震了一下。
剑尖向下沉了一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