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落得更密了,像一层薄纱覆在山石上,擦过我的衣袖时发出细微的沙响。我抬手按住剑柄,青霜剑未出鞘,却已在袖中轻颤。这震动不是回应敌意,而是某种共鸣——如同沉睡的骨血被唤醒前的抽动。
“走。”我开口,声音不大,身后几名弟子立刻止步。他们带的符灯熄了两盏,灵流在灯芯里滞涩难行。我知道他们撑不到源头,便只点了小七的名字:“你跟上来。”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快步越过众人,站到我身侧。他的呼吸比平时深了些,眉心魂印泛着微光,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踏上北坡。
地势越往上,岩层越硬。原本松软的土石变得如铁铸一般,踩上去没有丝毫下陷。草木早已绝迹,连苔藓都成了灰斑,贴在石面像干涸的旧血。我用剑尖划过地面,一道浅痕浮现,灵流探入其中,竟被截断在三尺深处——下面不是泥土,也不是岩石,而是一片虚无的空洞。
小七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那道裂痕,整个人猛地一晃。我一把扣住他肩膀,将他拉开。他的眼瞳短暂失焦,唇角抽了一下,像是听见了什么。
“别碰地面。”我说,“它在读你。”
他喘了几口气,点头。我们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像踏在绷紧的弦上。空气越来越沉,不是压迫,而是一种吸力——仿佛整座山都在往某个点坍缩。
断崖出现在眼前时,风忽然停了。
崖底本该是深谷,此刻却浮着一片低矮的石构建筑,半埋在灰土中。屋顶塌了一角,露出内部交错的刻纹,门楣上方嵌着一圈扭曲的符文,线条弯折处不像刀刻,倒像是由某种活物爬行留下。中央有一枚徽记,残缺不全,但轮廓清晰——那是寒月宗最古老的阵图变体,百年前仅用于封印仪式。
我站在崖边,没有立刻下去。
小七盯着那扇门,脚步不由自主往前挪了一步。我伸手拦住他,自己先跃下断崖,落在遗迹入口前的平台上。石面冰冷,踩上去没有回音,仿佛声音也被吞了进去。
我取出青霜剑,横于胸前,以魂印引动剑中残存的记忆。剑身微震,一道极淡的银光自刃锋溢出,顺着空气蔓延,最终与门楣上的符文交汇。那一瞬,所有刻痕同时亮起,不是火光,也不是灵辉,而是一种介于存在与消失之间的微芒,像是记忆即将消散前的最后一闪。
“这些符文……”小七站在我身后半步,“它们和你画过的净魂符很像。”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认出来了——不只是相似。其中几段咒序,正是我年轻时独创的手法,从未传下,也未记录。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时间远早于寒月宗立派。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符文边缘。没有触碰核心,只是试探性地注入一丝灵流。纹路立刻波动起来,像是苏醒的脉搏。地面开始震动,沙石从墙壁剥落,下方显出一片光滑的石板。光幕浮现其上:一个身影站在祭坛中央,白衣染血,双手结印,掌心压着一缕灰雾。那雾扭曲挣扎,最终被强行压入地底裂缝。
是我。
但不是现在的我。那是百年前,甚至更早。画面里的我面容尚有几分年轻,眼神却已冷得近乎死寂。她身后没有弟子,没有同门,只有满地焦黑的尸体和断裂的兵器。她独自完成封印,然后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小七突然往前冲了一步。
我来不及拉住他。他的手指碰到了光幕,就在接触到影像中那个“我”的瞬间,他眉心魂印剧烈跳动,紫光一闪而没。他整个人僵住,手臂悬在半空,掌心朝上,仿佛正承受某种无形的重量。
我扑过去将他拽回。他已经失去意识,身体软下去的刹那,我接住了他。低头一看,他掌心多了一道烙印,形状与门楣符文一致,边缘微微发烫,正缓缓向皮肤深处沉去。
我立刻割破指尖,在他掌心画下净魂符。血线刚落,烙印便剧烈收缩,像是被灼烧的虫子。可符成之后,那印记并未消失,反而与我的血融合,渗进皮肉,只留下淡淡痕迹,如同生来就有。
我抱着他后退几步,跃上高崖。遗迹静静伏在原地,门楣上的符文暗了下去,但那股吸力仍在。抬头望去,天空中的灰云没有散,反而在遗迹正上方凝聚成一团漩涡状的阴翳,缓慢旋转,却不落下。
小七还在昏睡。我将他放在背风处,取出玉瓶,倒出一滴晨露覆在他额心。魂印温度偏高,但识海未损。他只是被那段记忆反噬了——或者说,被“我”留下的东西认了出来。
我望向遗迹深处。
那不是外敌。也不是魔源复苏。
那是我自己埋下的东西,在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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