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断崖灌进来，带着灰土的气息。我将小七轻轻放在岩壁凹处，取出一张灵符贴在他胸前，符纸燃起一缕淡青色火光，随即隐没于他衣襟之下。他的呼吸依旧微弱，眉心魂印时明时暗，像是被什么牵着脉动。
其余弟子站成半圈，手中提灯摇曳不定。那灯不是寻常火种，是用寒月宗秘法凝出的灵照灯，能映邪气踪迹。可此刻灯火却像蒙了层雾，光晕浑浊，照不远便散。
“跟紧。”我说，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应了一声，脚步跟着挪动。我们朝遗迹深处走，脚踩在石板上，没有回音，仿佛这地方吞掉了所有声响。
中央祭坛就在前方。地面裂开一道细缝，沿着裂缝边缘刻满符文，那些纹路不像刀凿，倒像是由极细的丝线嵌入石中，泛着近乎看不见的灰芒。一名年轻弟子靠近查看，蹲下身伸手欲触。
“别碰！”我喝止。
但他已经碰到了。
指尖刚搭上裂缝边缘，整个人猛地一僵。他缓缓抬头，双眼翻白，瞳孔消失，只剩一片死寂的灰。下一瞬，他反手抽出腰间短刃，直刺身旁同伴胸口。
我横剑格挡，青霜剑撞开短刃，发出一声刺耳锐响。那弟子动作未停，转身再扑，力道大得不像常人。我侧身避过，左手疾出，扣住他手腕经络，同时右臂一送，剑锋轻划其小臂内侧三寸。
剑刃触及他皮肤刹那，嗡鸣骤起，像是割开了某种无形之物。那弟子浑身一震，双膝软倒，昏了过去。
我收回剑，低头看去——剑身上多了几道细纹，蛛网般蔓延在刃面，裂痕深处隐隐透出黑气，如同渗入骨中的霉斑。
这是我百年来第一次见它受伤。
身后传来压抑的喘息。我回头，见另一名弟子正扶着墙干呕，脸色发青。其他人也都神色不对，有人捂着耳朵，有人闭眼颤抖。这地方的邪气不止一处，它藏在缝隙里，顺着灵流渗透，悄无声息地侵蚀神识。
我快步走回小七身边，他还在昏睡，但额头沁出汗珠，唇角微微抽动。我伸手探他脉门，指腹刚搭上他腕子，忽然察觉异样——他体内灵流波动异常平稳，可就在那平稳之下，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震颤，与地面裂缝中逸出的灰芒频率一致。
共鸣。
不是入侵，而是呼应。
我盯着他眉心魂印，它忽明忽暗，紫光在深处闪了一下，又灭。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敲门，而他在无意识中回应。
“退。”我站起身，对剩下的人说，“回到入口，守在那里。”
“可是您……”
“这是命令。”我的声音不容反驳。
他们迟疑片刻，终于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被黑暗吞没，只剩下我和小七，还有地上那道不断渗出灰气的裂缝。
我盘膝坐下，掌心覆上小七额头。魂契之力自体内流转而出，顺着经络延伸至指尖，在他识海外围布下一层屏障。这屏障不伤人，也不驱邪，只为隔绝内外灵流交汇，切断任何潜在的感应通道。
做完这些，我才睁开眼。
祭坛中央的符文仍在跳动，灰芒比刚才更清晰了些。我盯着那道裂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那个暴走的弟子，并非第一个被侵体的人。
小七才是。
从他在上一章触碰光幕那一刻起，烙印就已种下。那印记与我的血融合，看似平息，实则沉入更深。现在它醒了，在响应这股邪气的召唤。
而这邪气……本就是我封进去的东西。
我缓缓站起，青霜剑横在臂前。剑身裂纹中的黑气似乎更浓了，随着我的动作微微蠕动，像活物在呼吸。我不敢再用它轻易斩击，怕那一斩之后，整把剑会碎成残铁。
远处甬道幽深，风从断崖吹入，卷着灰尘打转。我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小七脸上。他还未醒，呼吸变得急促了些，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抠进掌心，留下浅痕。
突然，他喉咙里滚出一个音节。
很轻，几乎听不清。
但我听见了。
他说：“师父……它叫我。”
我没动，也没答。只是抬起手，将青霜剑缓缓插回背后剑鞘。裂纹摩擦着皮革，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然后我蹲下身，一手扶住他肩头，另一只手按在他心口位置。魂契之力再度运转，这一次不再设防，而是逆向探入，顺着那丝共鸣往深处查探。
就在那一瞬，小七猛然睁眼。
瞳孔深处，紫光暴涨。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来不及挣脱，只觉一股寒流顺着他掌心冲上手臂，直逼心脉。魂契震动，像是要断裂。
他的嘴张开，声音却不像他自己。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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