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在身后彻底断裂，最后一块岩板坠入深渊，激起的风扑在脸上，带着碎屑的刺痛。我背着小七站在对岸的高台上，肩头因长时间承重而发麻，他的呼吸贴在我颈侧，微弱却持续。青霜剑仍握在手中，裂纹已蔓延至护手边缘，黑气缠绕着我的手腕，像一层凝固的霜。
我将他轻轻放下，背靠一块倾斜的巨石。他眉心的魂印还在闪，一明一暗，如同某种信号。我没有立刻查看他的状况，而是将剑插入身前石缝，借力稳住身体。剑身震了一下，随即传来地底深处的波动——极轻微，但节奏分明。
和小七魂印的闪烁完全一致。
我闭上眼，顺着魂契的感应探入他的识海。那道紫光仍在，比之前更清晰，像一颗被封在冰里的星。我调动自己的魂印与之轻触，不是压制，而是引导。灵流缓缓推进，频率开始加快。
地面微微震动。
前方废墟中央的岩层突然裂开，两道狭长沟壑自尘土中延伸而出，左右分开。石壁从裂缝中升起，表面浮现出刻痕——一边是“牺牲”，另一边是“背叛”。
“牺牲”那条通道泛着熟悉的冷光，像是百年前我亲手布下的封印余韵。可越是熟悉，越让我心头一紧。另一侧，“背叛”的入口竟透出一丝暖意，气息缭绕，隐约有幼年小七常带的药香混杂其中。
我正要上前细看，眼角余光却动了。
小七睁开了眼。
他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挣扎，只是缓缓站起，脚步朝着“背叛”通道走去。动作僵硬，却又异常坚定。
“停下。”我开口。
他没反应。
我快步追上，在他肩膀即将踏入通道的瞬间伸手去抓。手掌穿过他的右臂，如同穿过一道雾影。
他的身体正在消散。
我猛地后退半步，将青霜剑横在身前。剑身剧烈震颤，裂纹中黑气翻涌，几乎要脱离掌控。我咬牙，强行注入一丝灵力，让剑鸣划破寂静。那声音尖锐而短促，像一根针刺进空气。
小七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头，眼神空茫，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眉心魂印剧烈跳动，紫光忽强忽弱。
我没有再试图靠近。而是低声道：“非血誓不入阵，非同心不启门。”
话音落，两道通道上的文字开始扭曲。墨色剥落，露出底层符文。“牺牲”二字褪去后，显现出“独行者终灭”；“背叛”之下，则是“共生者永续”。
原来如此。
不是要我献祭他，也不是要他背弃使命。而是打破百年来单方面牺牲的循环。所谓“背叛”，是背离旧规，是拒绝再让一人承担全部代价。
可就在我松一口气时，源核所在的位置忽然亮起。
灰白色的能量团浮现在空中，表面不再浮现人脸，而是层层叠叠的画面——历代寒月宗主，一个接一个，站上阵眼，引动封印，最终被邪气侵蚀，化作灰烬。
每一幅画面结束，他们的目光都转向我。
无声。
但唇形清晰。
“你也会把他献上去。”
画面不断重复，从第一位宗主到最后一位，全都以同样的姿态走向终结。他们的手抚过青霜剑，眼神平静，仿佛那是唯一正途。可我知道，那不是传承，是轮回。
我低头看向小七。
他仍站在原地，右臂透明得只剩轮廓，指尖几乎看不见。我蹲下身，握住他仅存实体的左手。冰冷，但脉搏还在。我将自己的魂印之力缓缓送入，压制虚化进程。
那些幻象还在继续。
可我不再看了。
我抬头，直视源核：“我不是你们。”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画面。
“若守护必须用他的命来换，那这道阵，我不守也罢。”
话音落下，魂印骤然亮起金光。不是紫，不是灰，是纯粹的、温润的金色。它顺着我的手臂流入小七体内，又从他眉心反向扩散，形成闭环。
两条通道同时崩塌。
石壁碎裂，沟壑合拢，尘土飞扬中，中央的源核彻底裸露出来。它悬浮在半空，浑浊的能量翻滚着，那张婴儿的脸静静浮在最上方。
是小七。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
然后，缓缓闭上了。
风停了。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残破的石台，左手仍握着小七的手。他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眉心魂印转为淡金，像是某种沉睡中的蜕变正在发生。青霜剑插在身旁，剑身裂纹未止，黑气依旧缠绕，但我已不再试图压制。
远处，原本通道所在的位置，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不深，也不宽，仅容一人俯身窥探。缝隙中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极细微的牵引力，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吸。
我盯着那道缝。
小七的手指动了一下，轻轻回握了我的手。
我低头看他。
他没睁眼，嘴唇微启，声音极轻：“那里……通向哪里？”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慢慢站起身，将他扶起，一手环过他的肩，支撑着他站立。青霜剑还插在原地，我没有拔出来。
我们朝那道裂缝走去。
走到边缘时，我停下。
下方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在等。
我抬起脚，踩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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