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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蛇欲

穆重台是被庙鼓钟声敲醒的。

睁开眼,额上颈间俱被汗珠浸透,里衣湿答答地贴在后背,仿佛当真从头到脚被水浇湿,莫名的酸痛自后腰蔓延至膝弯腿骨,筋肉里透着一层疲乏。

他只模糊记得自己深陷一场魇梦,梦中光景像是沉入深潭的石子,余下一片混沌的空白,再无半点痕迹可寻。

穆重台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无心深究那残梦。

他随手拢了件素色外袍披在肩上,刚系好衣带,便听得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跟上山来的随从,都是长年待在穆家伺候主家的,穆重台没有贴身仆从,但他何时眠何时起何时用膳,下人们心中都有个门清。

今早照常来人,昨夜之事大抵是解决完毕了。

那丫鬟刚准备敲门,门便从里拉开了,

穆重台低声道:“去备桶热水来,我要净身。”

诵经念禅前,本就需沐浴焚香,丫鬟不曾起疑,道了声“是”就匆匆准备去了。

蒸腾的水汽很快就氤氲了小小的禅房,酸滞的筋骨在热水中得到了片刻舒缓,入水前,他照例将颈间那枚红绳系着的青玉取下,搁置在浴桶边的书案上。

穆重台趴在浴桶边上,眼神放空,落在玉片上,水雾朦胧中,他突然发现,那温润的青玉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了。

穆重台简单擦洗完毕,换上干净衣物,将玉佩握在掌心,快步走到门边,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天光细看,莹润硬透的质地,其下一角赫然多了道细若发丝的白色裂痕。

那裂痕不似石裂,反倒像是一条蜿蜒细长的溪河,从玉片正中划到末尾。

他用指腹在上面捻了捻,触及之处温凉光滑,并无阻滞,待他移开手指,裂痕就这么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出现过。

穆重台疑惑了一下,盯了半晌,最终断定为自己看错了。

净身之后,穆重台如常盘膝坐在蒲团上,准备抄经,然而今日这蒲团却格外硌人,他换了好几个姿势,左挪右移,总觉得腿脚怎么放都不舒服。青玉在眼前晃来晃去,甚是碍眼,干脆又抓起来看。

穆重台现在看着倒是面色如常,行动无碍,但他冬时即死的传言其实也全非虚假。他出生身体孱弱,幼年时几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回回都险险踩在鬼门关边上。七岁那年的隆冬,鹅毛大雪封了京城,他又一次病倒,高烧不退,气息奄奄,连汤药都灌不进去。林君逸守在榻前,眼泪几乎流干。

穷途末路之时,一个风尘仆仆的游方僧人叩响了穆府的大门。他未索斋饭,未求布施,只从落满化雪的僧袍中取出一枚青玉,递到穆老爷手中,言明赠与榻上垂危的小公子。

说也奇了,青玉甫一戴上,幼童额间吓人的高热便缓缓消退,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游僧立于风雪未歇的廊下,道出一段玄机:此子生来就带着常人难解的劫数。他前世本是天上灵鸟,某日昏昏沉沉,不小心啄食了一株千年仙草,受刑后贬入凡尘,经受重重磨练才可归位。因其仙根有损,沾染了仙草残躯的怨念,魂魄轻飘不稳,与这凡俗肉身难以契合,本就是早夭之相。

然而他与今生父母羁缘过深,沉重的亲缘好似枷锁,强留魂魄在不相容的躯壳里,这才引得病魔缠身,几番索命。

这枚青玉,乃是一位得道高僧所遗的护身之物,蕴含一丝温和的滋养之力。贴身佩戴,能助他固本培元,稍稍抵消强留魂魄带来的反噬。只是此玉亦需养护,须得让他每年在南山寺这等清静之地住上一段时日,沾染些山寺的平和之气,方能维系玉石的效力,保他在尘世平安。

除此之外,他此生断不可沾染男女情爱,更不可缔结夫妻之缘,子女之亲。这些人间至深的亲缘羁绊,于旁人或许是福,于他而言,却是最烈的催命符,必将耗尽他本就艰难维系的那点生机和阳寿。

穆重台自然不记得这些陈年往事,听林君逸讲起这遭际遇,就好像在听一本虚构的话本。

游方僧人的真假尚未可知,穆重台本人倒是先出了点毛病。

经文没写几行,那道奇怪的裂痕在脑中徘徊不去,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拿起青玉,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

透过玉片,书案和大门融成一团模糊的褐影,穆重台看得眼酸,飞快眨了几下,突然,一道流光倏的横穿过褐影。

穆重台惊了一下,手指蓦地一松,玉坠险些滑落,他旋即反应过来,攥紧了再看,那光已经不见了。

不是他眼花,不是他心神恍惚产生的错觉,是这玉……它真的出了问题。

穆重台当即丢了笔,出门就直奔林君逸的居所,想要将此事告知,快到其小院时,又停住了。

不妥。

母亲对这枚青玉的看重,他比谁都清楚,连就寝时都不许他摘下,依照母亲的性子,若玉出了问题,她岂止是睡不着觉?怕是会日夜悬心,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可能立刻做出些过激的举动来。

穆重台有些颓丧。南山寺里,要说谁对这枚玉最了解,非无相方丈莫属,当年第一次随母入寺,便是无相亲自接待。这玉的养护以及所谓浸润清气的法门,也都是无相一手安排。

只是,惭愧惭愧,这么多年,他与这位德高望重的方丈,依旧算不上熟络。往日多是母亲林君逸与无相交谈佛法,安排事宜,他本人在一边当个背景板就够了。

穆重台不愿无故贸然打搅,但显然眼下烦忧,不是他独自一人能解决的了的。

他当即去了方丈居所,无人,寻去了佛殿,无果,最后还是拉住了路边一个正埋头洒扫的小沙弥询问,才得知方丈正在禅室静修。

“施主是说,昨夜深陷魇梦,今晨这护身玉上便疑似显了裂痕?”

穆重台点头:“是。”

无相方丈将薄冰似的青玉托在掌心,细观良久,才道:“此痕非寻常金石磨损开裂之相,而是其中护身玉灵力震荡所留下的痕迹。”

穆重台:“……灵力,震荡?”

“唉。”无相低叹一声,面露愧色:“是贫僧监管不力,寺中弟子一时疏忽,竟让那蛇妖觑得空隙,破开禁制,窃食了些许佛前的香火愿力,想必是那妖物作祟时的气息惊扰了灵玉,罪过,罪过。”

穆重台听不懂,他大为震撼……什么?灵玉?灵力?妖物作祟?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被卷入了志怪书画中,怀疑自己没睡醒,也怀疑无相没睡醒,但又不好直接质问,显得自己像个无礼的傻子。他现在疑问满天飞,挑了一个实在的问:“那吃香火的蛇妖…长什么样子?”

无相并不直接作答,只道:“若只执着于其显露的外相,那或许是一条长蛇的模样。然妖物千变万化,其本源根脚,实难凭表象追溯。”这话落在穆重台耳中,翻译过来就是:别管它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个活久了的玩意儿。

穆重台心道,玄乎其玄,不就是条蛇。

“心存其形,则物显其理,形与理,终究难脱人心藩篱,于修行者眼中,天地人本自混元,灵法清气、邪祟魔障,皆为此间自然流转之气机。”无相娓娓道来。

“施主,信,则其形自显;不信,则其迹自消。且看施主心中,如何映照这方天地罢了。”

穆重台虽然不通佛理,但这几句弯弯绕绕的话,他倒是听明白了。无相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信有蛇妖,那就是蛇妖,你不信,那就什么也不是,至于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

穆重台顿觉又羞又恼,意兴阑珊,既然已经确认了玉中“震荡”不会立刻危及其根本效用,他再没了探究的心思,起身告辞。

“今日之事,晚辈还未曾告知家母,师父慈悲,恳请保密。”

无相双手合十:“今日之言,止于此室,绝不入第三人耳。”

南山寺深,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处清寂的地方待着。他素无至交可倾谈,亦无寻常世家子弟斗酒听曲、逗鸟赏花、纵马围猎的兴致。询问完玉与蛇妖之事,他便再无其余事可做,一日光景悉数交于身旁不断叠加的抄本。

回去后,他还是时不时拿起玉细看,可直到天光沉眠,那道裂光也没有出现。

蛇妖与玉之事不过插曲,穆重台终究要回到无趣无味的日子中去的。

放下玉坠的某个瞬间,他也会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会结束?若终有一日,裂开的不仅是一道细痕,一道流光,而是彻底崩解,碎成一捧无用的齑粉,届时他该往何处去?

是夜,入眠。他又做了梦,深海,大鱼,咕咚碎裂的泡沫,凉丝丝的鱼尾缠住他的脚踝,竟带着几丝缠绵意味。

梦尽之时,依旧以一场翻涌的大浪为结尾。

醒来,又是大汗淋漓,浑身酸痛。

这一次,残留的梦境碎片更清晰了些,他揉着胀痛的额角,模糊地忆起梦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纠缠不休。

他无奈,去找了无相师父。

无相左看右瞧,手指搭其存关尺上,却把不出个所以然。

“施主可曾感到头晕目眩,或是有恶心反胃之症?”

“不曾。”

“可有体虚乏力之感?或是忽冷忽热,寒热交替?”

“也未曾。”

“记忆思绪,可有模糊不清之处?”

“并无此状。”

“依脉象与施主所述,身体并无大碍。如此,或许是心绪不宁,着了外相。”

无相带着几分关怀提议道:“若施主愿意,贫僧可遣寺中两位精修持诵的弟子,于施主禅房内念诵清心咒,或可驱其魇梦。施主以为如何?”

林君逸这两日在佛堂诵经祈福,唯有贴身丫鬟梅香会定时来禅房探看,若让她撞见两名高僧在自己房中念经,母亲那边,必然立刻就会知晓他这里生了事端。

穆重台摇摇头:“罢了。”

也许是秋热难消,心神难宁,这怪异之梦闹腾个几日,大抵也就歇停了。

然而,事态远超穆重台所料。

第三日,第四日……冰凉的海和那条诡谲的大鱼,夜夜准时将他拖入梦境,醒时的记忆也一日比一日清晰。那鱼在梦中的行径日日不同,时而那庞大的身躯会贴着他周身缓慢逡巡,鱼尾轻拍打他的脊背,时而它会用那颗硕大,但看不清面目的鱼头,近乎依恋般地蹭拱他的小腹,时而鱼身在他腿股间缠绕游曳,咕噜噜地扬起一阵阵泡沫。

穆重台每次挣扎醒来,都不得不立刻起身,擦洗身子,更换里衣,但最初醒来时那令人辗转难安的筋骨酸痛,一天天减轻,一日淡似一日。

直至第十日清晨,最后一丝滞涩隐匿无踪。一种全新而隐秘的异样,在身体的某处荡漾,带着极其强势的存在感,轻飘飘地浮出水面。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百般惊惧下,他猛地翻身坐起,险些跌下床榻,双脚胡乱地踏上地面。

一股热流缓缓淌下……

穆重台僵在原地,脑袋空白一片,对门外一声急过一声的叩响也置若罔闻。

“公子?公子?”门外的丫鬟喊了数声,却迟迟听不见里头动静。

“公子……奴婢,失礼了。”她焦急万分,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窄缝。

吱呀一声,穆重台如梦初醒般,骤然回神,慌张到近乎失声:“出去!”

“是,是!”

门扇猝然紧闭,禅房外的身影不安地徘徊,尚未离去。

“公子您,是…身体有何处不妥吗,要不要立即禀告夫人……”

“不可。”穆重台立刻截断了她的话音:“你先下去,一个时辰…不,两个时辰后再去准备。”

“……是。奴婢遵命。”

门外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细碎的脚步声仓惶远去。

穆重台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几个深长的呼吸后,他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脚步虚浮地绕过书案和屏风。

禅房角落,立着面澄亮的落地铜镜。穆重台走到跟前,里衣倒是穿戴齐整,唯有睡梦中压出的几道褶皱略显凌乱。

他看着镜中那张脸,双颊泛着极不自然的薄红,如同莹润的羊脂玉沁了血色,双眸水光潋滟,眼尾晕开一抹带着惊惶与几丝情态的嫣红。这副模样,衬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衣物,非但没有遮掩住什么,反而更显出几分欲盖弥彰的狼狈与窘迫。

穆重台心头猛地一跳,慌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手指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飞快地去解腰间的衣带。

衣物窸窸窣窣地滑落,委顿于地,堆叠在他白皙的腿腕边。

穆重台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镜面。

大片大片刺目的红痕,从他的臂膀、腰侧、小腹,一直向下,向里蔓延……

那痕迹并非杂乱无章的抓挠或淤青,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律的缠绕状,像是被平铺开展的白绫反复紧勒,其间细细密密分布着无数棱形的凹痕,深深浅浅地嵌在皮肤里,像极了鱼游过时鱼鳞留下的刻印。

亦或是……蛇鳞。

啪嗒。

水珠滴落。

桃果本青涩,怎竟有熟透的趋势。

穆重台彻底呆滞了,胸腔停跳一瞬,紧接着猛烈乱撞。

不对,不对,不对!!!

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啊?????!

穆重台连连后退,重重地撞上屏风,他的脊背被撞得生疼。石屏是凉的,寒意直入骨髓,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眼前金星乱冒,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穆重台几乎想就这样放任自己彻底昏死过去。

他想拔腿狂奔,想放声尖叫,想嚎啕大哭,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抓住任何一个能抓住的人,寻求帮助。可他不能,他本就要隐瞒着这可悲的阴阳双体,再加上这一身红痕,他如何向人求助?如何解释?万一暴露,整个穆家都要被他拖下水。

穆重台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在地,他伸手,摸索到散落在地的里衣,胡乱地抓起来,铺盖在自己身上,试图遮挡那令人作呕的痕迹,他死死地低着头,将脸埋进屈起的膝盖间。

穆重台不敢再看一眼那面映照出他所有不堪的铜镜,他甚至能想象自己此刻的模样,披头散发,双目涣散,哪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矜持气度,活脱脱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他就那么蜷缩着,气息都在发颤。不知过去多久,寺中的铜钟又一次敲了起来,在旷远沉重的钟声中,他的理智才渐渐收拢几分。

这一身异常,绝非寻常蛇类能够留下,那只能是……蛇妖。

穆重台不愿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解释,可眼前清晰无比,无法用常理揣度的证据,只能将他牢牢锁死在这个唯一的答案上。

昨日去寻无相时,寺中上下分明已宣告蛇妖伏诛,如今看来,那邪祟定是用了什么诡谲莫测的法子,瞒天过海,骗过了南山寺的僧众。而它非但没死,甚至在第一夜就潜入了禅房,此后夜夜流连……不仅流连,还实实在在对他做了那种事。

连环梦魇的根源,竟是因为这个,可它是怎么做到的,寺中那么多禅修,没有一个人发现这蛇妖仍未死?

头痛欲裂下,一个疑问却越发鲜明地占据了他的心神。

蛇妖,究竟想要做什么?

它此前既能完美地瞒天过海,隐匿行踪,让整个寺院都以为它已被诛灭,为何偏偏在今日,要留下如此明目张胆的印记。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如果是刻意为之,向穆重台宣告它的存在,那么……

想到这里,穆重台猛吸了一口气,站起身,一丝不苟地着穿好凌乱褶皱的衣衫,束紧衣带,套上外袍,拉开门,目光在禅院一掠,径直走向一名路过的佛修弟子。

“小师父。”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近日心神不宁,难以入定,可否暂借一柄金刚杵,置于禅房,以安神魂?”

或许今夜,可以一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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