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结束铃声,像一声赦令,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校园。试卷被收走的刹那,欢呼声、桌椅的碰撞声、迫不及待的奔跑脚步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暑假,这两个字本身就带着魔力,意味着漫长的白日、冰镇的汽水、无所事事的闲逛和挣脱所有束缚的自由。
真正的盛夏开始了。蝉鸣比学期中任何一个午后都要猖獗,它们藏在浓密的树叶里,将积蓄已久的热烈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声浪一层叠着一层,稠密得化不开,成了整个暑假最躁动也最恒定的背景音。
假期的第一个周末,深夜十一点。阮南星百无聊赖地按着电视遥控器,屏幕上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父母早已睡下,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冰箱压缩机偶尔启动的嗡鸣。手机屏幕突然在她手边亮起,是江宸的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在干嘛?”
“等死。” 南星飞快地回过去。
“出来。”
“?”
“带你看点好东西。校门口,五分钟。”
没有多余的废话,是江宸一贯的风格。南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抓起一件薄外套,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夏夜的空气依然温热,带着白日残留的暑气和植物蒸腾出的青草味。她跑到校门口时,江宸已经等在那里,斜倚着围墙,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嘴角噙着一丝惯有的、带着点坏心眼的笑。
“非法潜入?”南星挑眉,心跳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冒险而微微加速。
“借用。”他纠正道,然后指了指围墙,“老地方?”
他们绕到学校西侧,那堵有着铁丝网的老墙下。爬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轻车熟路,江宸率先翻过去,然后在里面低声指挥南星落脚的位置。落地时,南星的白色帆布鞋踩碎了地上的一截枯枝,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江宸却毫不在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白天的校园是喧嚣的,夜晚的校园却像一个被遗忘的巨大空壳。月光清冷,将教学楼巨大的黑色轮廓投在地上,窗户都黑洞洞的,像无数只沉睡的眼睛。只有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填补着这巨大的寂静。
“到底来看什么?”南星压低声音问,跟着江宸熟门熟路地穿过空旷的操场,走向教学楼。
江宸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塑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给‘黑面神’的暑假礼物。”
他们从一扇忘记锁死的窗户翻进教学楼,黑暗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江宸目标明确,直奔二楼角落的教导处。他从袋子里拿出两罐喷漆,塞给南星一罐冰凉的蓝色,自己留了一罐刺眼的荧光粉。
“你疯了?!”南星接过罐子,手感冰凉沉重,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明天就会被发现!”
“所以要快,要狠,要让他终身难忘。”江宸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笑意,他摇了摇喷漆罐,那颗小钢珠发出清脆的“咔哒咔哒”声,在这寂静里如同进攻前的号角。“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那股被期末考、被规矩、被沉闷夏日压抑下去的叛逆火苗“腾”地一下窜成了燎原大火。南星深吸一口气,也用力摇了摇手里的罐子。
“咔哒——”
“咔哒——”
两声轻响之后,是喷漆罐阀门被按下的嘶鸣。荧光粉和亮蓝色如同两道违和的霓虹,猛地撕裂了黑暗,粗暴地涂抹在教导处紧闭的木门和旁边的白墙上。江宸手法很快,几下就勾勒出一个夸张变形的秃头轮廓,特征抓得极准——地中海的发型,厚厚的眼镜,总是紧抿着显示不悦的嘴角。
“像不像?”他喘着气问,空气里弥漫开刺鼻的化学溶剂味。
“丑死了!”南星大笑,手里的蓝色喷漆却毫不犹豫地覆盖上去,给他的“杰作”加上夸张的胡子、奇怪的帽子,甚至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他们像是在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破坏。紧张、刺激、罪恶感和一种无法无天的快乐混杂在一起,让血液都沸腾起来。蝉鸣在外面鼓噪,仿佛在为他们的行为喝彩。
就在江宸准备给画像加上最后点睛的一笔时,南星手里的蓝色喷漆罐不知怎么突然脱手,“哐当”一声脆响,砸在了走廊的窗玻璃上!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却如同惊雷!
几乎同时,楼下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谁?!谁在上面!”
手电筒的光柱猛地扫过楼梯口!
“糟了!”江宸低骂一声,一把抓住南星的手腕,“跑!”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两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沿着漆黑的走廊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激起巨大的回响,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追赶。手电筒的光在他们身后乱晃,值班老师愤怒的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紧追不舍。
他们不敢下楼,只能凭着记忆拼命往走廊尽头的天台跑。肺像要炸开,冷风刮过耳朵呼呼作响,但南星却奇异地想笑,一种近乎疯狂的刺激感攫住了她。江宸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温度灼人,带着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通往天台的那扇生锈铁门通常是从外面锁死的,但今晚,或许是疏忽,它竟然虚掩着。江宸用肩膀猛地一撞,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向后荡开。清冷的月光和漫天星光瞬间倾泻而下,笼罩住他们。
他们冲出铁门,重新呼吸到开阔地带的空气。追赶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梯口。江宸反手“砰”地一声把铁门关上,目光迅速扫过天台,落在角落一个废弃的铁柜上。
“帮忙!”他低吼。
两人用尽力气把沉重的铁柜拖过来,死死抵住门板。几乎就在同时,“哐!哐!哐!”剧烈的砸门声从后面传来,铁门颤抖着,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出来!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值班老师的怒吼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
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能清晰地感受到外面撞击的震动。南星和江宸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满手的油漆渍,沾了灰尘的汗湿的脸,还有因为狂奔和紧张而亮得惊人的眼睛。
劫后余生的对视只持续了一秒,然后他们再也忍不住,指着对方花花绿绿的脸,压低声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疯狂的大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笑得浑身颤抖,几乎喘不上气。
门外的砸门声和叫骂声渐渐停了,大概是去找钥匙或者帮手。暂时安全了。
笑声渐歇,世界重新变得清晰。蝉鸣不知何时又占据了主导,从楼下的大树上汹涌而来,包裹着整个天台,响亮、绵密、永不停歇,仿佛在歌颂这个混乱、荒唐却又无比鲜活的夏日夜晚。
江宸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鼻尖上那点荧光粉被抹开,在月光下像个小小的徽章。他看向南星,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怎么样?”他喘着气问,声音里带着得意和挑衅,“这个暑假,开头够不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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