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在急促的喘息中渐渐平息,但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却一时半会儿慢不下来。天台粗糙的水泥地硌着腿,夜风带来一丝凉意,吹在汗湿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楼下隐约传来值班老师气急败坏的喊声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大概是去找钥匙或者搬救兵了。铁门暂时安静下来,但那沉重的柜子后面,威胁并未解除,只是被短暂地延后了。
“响……太响了……”南星一边喘一边笑,声音发颤,她抬手抹了把额头,结果把蓝色的油漆蹭了一脸,“响得‘黑面神’明天可能要心梗。”
江宸靠着铁柜坐下,两条长腿随意地支着,他侧头看她,月光勾勒出他带笑的侧脸和亮得出奇的眼睛。“那正好,下学期换个顺眼点的主任。”他从那个黑色塑料袋里又摸出两罐汽水,铝罐外壁凝着一层冰凉的水汽,“哐啷”一声,递了一罐给南星。
“你到底是来搞破坏的还是来野餐的?”南星接过,冰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燥热,她“啪”地一声拉开拉环,碳酸气泡争先恐后涌出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这叫统筹规划。”江宸也拉开自己的那罐,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滚动,“肾上腺素飙升完,得补充糖分。”
两人靠着冰冷的铁柜,并排坐在月光下,小口喝着汽水。短暂的疯狂过后,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下来。蝉鸣依旧不知疲倦,从下方如浪般涌来,包裹着这个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屋顶。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油漆味,混合着夏夜植物的清香和汽水的甜腻。
“喂,”南星用胳膊肘碰了碰江宸,“刚才……画得爽吗?”
“还行。”江宸语气平淡,但嘴角弯着,“就是你的蓝色胡子加得太抽象,拉低了我的艺术水准。”
“那是点睛之笔好吗?代表他思想落后,需要一点超现实的冲击!”南星不服气地反驳,喝了一大口汽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畅快的刺激,“……说真的,明天怎么办?全校通报,请家长,说不定还要吃处分。”
“怕了?”江宸侧过头看她,眼神在月光下有些模糊不清。
“谁怕谁?”南星立刻挺直脊背,“我就是觉得……有点亏。还没开始放假呢,就先预定了一场批斗会。”
江宸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汽水罐。“记得那只风筝吗?”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啊?就你翻墙捡的那个?”
“嗯。蝴蝶的,翅膀是紫色的,画得很粗糙,线断了。”江宸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望向远处漆黑的天际线,“我小时候也有一个差不多的。后来……不知道丢哪儿了,或者被扔了。昨天看见它卡在那儿,被风吹得啪嗒啪嗒响,好像下一秒就要碎了,就觉得……不能让它就那么没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没什么情绪,但南星却莫名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她想起苏寐说他“差点被铁丝网刮掉一层皮”。
“所以你就不管不顾地去捡了?”
“嗯。捡到了,也没用。已经破了。”他顿了顿,喝光最后一口汽水,把空罐子捏得咔咔响,“但至少,我试过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烂在那里吧。”
就像今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无聊的暑假,就这么平庸地开始吧。
南星没说话。她好像有点明白江宸那种时不时冒出来的、近乎固执的疯狂了。那不是单纯的叛逆,更像是一种……对抗。对抗遗忘,对抗消失,对抗所有“理所当然”的失去和沉闷。
楼下突然又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还有钥匙串叮当作响的声音!救援来了!
两人猛地站起身,互相对视一眼。
“看来野餐时间结束了。”江宸把空罐子精准地扔进角落的垃圾桶,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快速扫视天台,“不能走门了。”
天台另一边,靠近实验楼的方向,有一棵巨大的老樟树的枝桠伸得很近,几乎要探到天台边缘。这是他们早就发现但从未尝试过的“秘密通道”。
“从这儿下?”南星跑到边缘往下看,有点眼晕。虽然只是二楼,但摔下去也够呛。
“敢不敢?”江宸已经踩上了天台边缘不足半米宽的矮墙,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他朝南星伸出手,眼睛在黑暗里亮得灼人,“跳过去,抓住那根最粗的树枝,滑下去。比原路返回刺激多了。”
下面的砸门声和开锁声越来越清晰,铁柜被推得晃动起来。
南星看着江宸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那根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看起来并不那么可靠的树枝,最后看向楼下——那片被月光照亮的、柔软的草坪。心脏又开始狂跳,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
她深吸一口夏夜燥热的、混杂着油漆和自由味道的空气,一把抓住了江宸的手。他的手掌很烫,用力地回握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废话真多!”她喊道,声音被淹没在突然再次拔高的蝉鸣和身后铁门被撞开的巨响里。
下一秒,两人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浓密的树冠之中,只留下枝叶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几片飘落的叶子。几乎在同一时刻,天台铁门被“砰”地一声从里面撞开,几个身影气急败坏地冲了上来,手电光柱胡乱扫射,却只照到空荡荡的天台,两个空汽水罐,以及远处那棵还在微微摇晃的老樟树。
夜风吹过,带来楼下草丛里压抑不住的、属于胜利者的低低笑声,和这个夏天最响亮、最绵长的蝉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