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风波终于告一段落,此时的楚泽已是龙袍加身,他走进长乐宫,步履沉稳,眸色却沉沉。
他想第一时间来探望项华,因为今天本是他二人的大喜日子,然而却随着先皇的突然驾崩,一切瞬息万变了。梁灼刚说要来接她回家,他怕极了再也见不到她。
短短几月,恍如隔世。他眼前突然浮现醉月楼那日初见的画面,她拔剑喊着“姓江的都给我出来站成一排”……后劲太大。
他顺着满地花瓣推门而入了那间他亲手为她布置的喜房,没见到项华的踪影,却见到项蓉一人正独坐妆阁前,看到楚泽,项蓉有些惊讶,原来阿姐要嫁的人竟是他了——这个曾经令她短暂心动的江公子,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成了皇上!
“民女叩见皇上。”她忙俯下身,尴尬得不敢抬头。
“起来吧,朕正好有话对你说。”楚泽环顾四周,问道:“你阿姐人呢?”
“阿姐她……”项蓉吞吞吐吐:“她说出去透透气,屋里太闷了。”
“透气?”楚泽目光落在榻旁散乱的帕子与妆台上那支少了一半珠钗的凤冠,语气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去哪透气了?”
项蓉眨了眨眼,刚要继续编瞎话,只听楚泽转了话锋,缓了缓语气:“罢了。承音,这是朕赐予你的名字,自今以后,你便是大晋的公主,赐承音宫,日后在宫中不拘礼制,愿你今后,自在如愿吧。”
项华心中有多疼爱这个妹妹,楚泽如今便有多善待她,也是为了让项华安心罢。
“承音谢主隆恩。”项蓉心中大惊,似是未想过竟真如姐夫说的那样,她要永远留在这宫中了。
“你的生母,刚刚随先皇去了。”楚泽淡淡说道,也算是给项蓉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告知。”
“你似乎不难过?”
项蓉抬头,楚泽在她的眼中竟看到了项华的不凡与坚韧,她说:“为何要难过?她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我的亲人只有阿姐一家,还有如今皇上这个哥哥。”
楚泽看着她,眼神复杂,终究未多说一句,半晌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
“好了,朕去寻寻你阿姐,一会儿便有嬷嬷来带你回宫。”楚泽转身要走,项蓉迟疑一秒,却终究是走上前拦了下来:“皇兄留步,承音给您倒杯茶吧,我们说会儿话,阿姐她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见项蓉吞吞吐吐神色不对,楚泽意识到什么,大步朝门外走去,目光所落之处是院中的一只绣鞋,顺着方向看去,才注意到对面那个房间。那房间是静悟斋,是一间闲置偏房,原先是为太后礼佛所用,后来荒废数年。他上次来布置喜房时特意把这里敞开通风换气,今日却门窗紧闭。
“去哪里透气,连鞋都不穿?”楚泽皱着眉头的一句质问,吓得项蓉面容失色,她支支吾吾不敢乱言,额前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一旁的太监总管见状,忙躬着身子过去:“这天儿是越来越闷了,奴才这就去把门窗打开。”
而此时对面屋内的二人听到动静,这才彻底停了下来。
“他可真有眼力见儿。”梁灼跳下床,三两下把衣物穿好,并示意项华也整理一下。他皱着眉去窗边打开一看,发现并不是楚泽,而是一个太监。
他又把门拉开,这才看见楚泽背着手站在离房门几米开外的台阶下。刚刚他不想走得太近,是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当看到梁灼那凌乱的发丝时,就已经印证了他刚刚的猜想了。
“原是昱王子在此休息,打搅了。”太监道:“奴才进去拾掇拾掇,皇上正找您呢。”
正要进去时,项华已经穿戴好走到了门口,看到项华的那一刻,太监愣了愣,没敢看皇上脸色,而此时楚泽的心已是揪在一起,快要碎了。
这就是身为帝王的代价么?江山与美人,他本来都要的,只可惜。
他抬起眼眸,看着梁灼,梁灼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虽衣衫不整,却神情自若。
“楚湛听旨——”随着楚泽一声令下,梁灼单膝跪地。
“昱王世子楚湛,辅朕诛逆清宫,荡尽前朝积弊,护社稷安宁,功在朝野,朕心甚慰。今封你为安国将军,赐金印一枚,将军府一座,京中重宅三进,良田百亩,金银万两,以示恩赏。
又念你忠勇可嘉,心怀苍生,特赐婚于霁华郡主项华,日后得免跪拜,入朝得乘辇,不系金玉之礼。
此后二人,非朕亲书诏书,不得离京半步,以护其身安,以彰天恩。”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梁灼,声线一沉:
“卿可有异议?”
梁灼拱手而拜,声音却异常清冷:
“臣,领旨。”
一旁同跪的项华头皮发麻,不得离京?那四海镖局怎么办?江城的家回不去了?她也不能走镖了?楚泽这是要把她二人囚禁在这儿啊。
“阿安,还不谢皇上恩典?”梁灼看了项华一眼:“皇上赐婚,你我当百年好合,才不负皇上一番成全。”
楚泽的脸这会儿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无奈还不能表现出来,他阴阳怪气着:“多生几个后辈,壮大咱们楚家,此事不能指望朕了,回头挑两个过到朕膝下。”
项华怕梁灼没轻没重地接了楚泽的话茬继续玩笑,忙转了话题:“你不是还有东西要交予皇上?”
梁灼缓缓掏出虎符,双手奉上:“之前答应皇上的,西南部分兵权。臣等定将誓死拥护皇上,守我大晋江山。”
至此,君是君,臣是臣,便再也不会有所改变了。
楚泽伸手接过虎符,心中生出一丝感慨,把话题又迁回刚刚:“不让你们离京,是因为朕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们了。”
“皇上拥有万千子民——”项华惶恐。
“万千子民又不是你们。”
楚泽望着项华的眼睛,众所周知,刚刚那句里的“们”是多余。
梁灼白了他一眼,气得牙痒痒也不好发飙。
“朕也是希望,朝堂用人之际,将军不致远遁。”楚泽回得平静,却藏不住心口妒火。
“圣上这份体贴,臣铭感五内。”梁灼冷笑着低头行礼,行得极轻,透着几分讥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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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梁灼带着项华前往大理寺,去接项震霆与宋珏。
宋珏脸色苍白,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见着项华时嘴角扯了扯:“家中的蝴蝶兰怕是都死绝了。”淡定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项震霆虽面容憔悴,但看见梁灼,又喜上眉梢来:“这次多谢三公子了——不对,如今该叫将军。”
“岳丈无须言谢,都是应该的。”
“岳、”项震霆惊喜地看向项华:“华儿,什么时候的事?如此大事怎么不等阿爹?”
项华脸一红,给了梁灼一拳:“你听他瞎叫唤,没有的事,他想得美呢,女儿的人生大事定当由阿爹做主。”
“好好好,爹做主!如若是朝歌,阿爹又怎会不同意,欢喜还来不及,早就叫你嫁,从前你偏偏——”
“爹你别说了,我听都听腻了。”
“听见没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梁灼偷偷掐了项华屁股一下。
“楚湛你要死啊?”项华低吼并白了他一眼:“没个正形。”
“骂我的时候还是叫梁朝歌吧,听惯了。”
此时马车里的宋珏像个局外人一样,一直抚着自己的头发,在狱中时间久了,头发长得他心里发痒,等众人来到将军府后,宋珏一溜烟就跑了,问了下人才知,是洗漱去了。
傍晚时将军府摆宴洗尘,好不热闹。
项震霆正和项华商量着他日后是回江城还是留京,项越勾结西域私造兵器被皇上赐死,项家与四海镖局不受牵连已是网开一面,家注定是散了。只是经营了这么多年的镖局,项震霆实在是放不下。
“华儿,明日你的婚事一办,爹与宋珏就启程了,爹想好了,你留在京中打理京城分号,江城四海还需要爹回去重振旗鼓,毕竟那是你娘与我多年的心血,以后项家、四海,就剩下我们爷俩操心了。”
“好,阿爹放心。”项华知道,项家如今四分五裂,二叔三叔都没了下落,挑起四海镖局的担子自然也就落在了她和阿爹两个人身上。
“宋珏回去一段时间,我便让他回来帮你。”项震霆说道:“京城分号实则一盘散沙,这些年来只剩个虚名,靠你一个人恐怕吃力,宋珏心细,有他在我也放心。”
说到离别,家宴的气氛便一下伤感起来,梁灼说,日后他也要启程回一趟陵州,一是带过了门的项华回去拜见一下父亲,二是要把伤好的沉戈接过来。
项华知他在想什么,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儿子的婚姻大事,昱王却不能进京亲眼看着,父子二人一个不能进京,一个不能离京,这回陵州的事还是特意求了楚泽批的。
项华本想劝他说婚礼回陵州再办也不迟,哪知梁灼一口回绝,起初她还以为是他等不及洞房,可想想明明两人每天都……后来才懂,是因为顾澄澄。
饭后项华独自坐在湖边赌气,寂静的湖面上没有一丝波动,燥的不行还净是蚊虫。她一边扔着石子一边骂,突然手被人在空中拽住。
“躲在这里干什么?叫我一顿好找。”梁灼在岸边坐下,伸手捉掉她头上一个蚂蚱。“头上有个虫子都不知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皇宫里的人。”
“嘶你——”
“将军府到底还是没有皇宫舒服。”
此时口是心非的项华还没感受到身旁的低气压,梁灼的眼神已经是要吃人了,他死死盯着她,在她又要开口刺激他的时候,突然将她按倒在地上。
“你再瞎说一句试试呢?”
“干嘛,只许州官放火?许你心里有两个人,我就不行么?”
“我怎么就两个人了?”
“不准我嫁入陵州昱王府,不就因为顾澄澄在呢。”
“?”
空气静了下来,梁灼突然轻笑出声:“哦,原来某人是吃醋了。”
“对,你好好反省一下,人家有人就不会让我吃醋。”
梁灼的脸瞬间又阴了下来,她长这么大从未见他这样这样生气过,竟让人有些害怕。
他狠狠咬上她的唇,丝毫不客气地占有,尔后照着她的屁股打了一下,说道:“以后不准再提这个人。”
项华理亏,但也真的生气,觉得是她一提到顾澄澄他就搪塞敷衍她。
良久,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
说道:“她已经走了。”
“她写给你的?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有人送来府上的。”
“写什么了?我看看。”项华刚要伸手去抢信,却被梁灼手一飞扔进了湖里。
“你干嘛!”项华拧他的脸:“写什么了不敢给我看?你爷爷的,你不对劲!”
“没什么,都是些你看了会生气的话,何必呢?”
“楚湛你是不是想死啊?”
“我说了喊我梁朝歌,楚湛这名字,总他娘的让我想起楚泽。”
很后来,他才肯告诉她,不在昱王府办婚礼,是因为有人在那办过了,他嫌晦气,他的娘子嫁进来的地方当然处处都得是崭新的,别人用过的,就是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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