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灯悬满的将军府,宾客散去,喜意犹在。
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绸带随风轻颤,灯火通明中,却见一抹黑影悄然越墙。
项蓉躲过层层守卫才跟着粪车从宫中跑出来,在将军府门口时犹豫半天,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脱掉了外衣才肯翻进后院。她穿着太监的衣服,帽檐盖住半张脸,还好小时候跟着阿姐练过几天功夫才顺利入墙。
将军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这里不仅弯弯绕绕层层叠叠,走进去还有一面湖在中间,她想起今日在宫中见到的归雁湖,总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好像照着宫里建了个缩小版一样,她皇兄还真是有心了。
项蓉看着引路牌找了好久,才摸到主屋门口,她扒在外面听了听里面没动静,又见红烛未灭,方才松口气,伸手拍了拍门,里面传来阿姐的声音。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梁灼收到宫中急报前脚刚走没多久,连洞房花烛之礼都没来得及,皇上召他这个时候秘密进宫说是有要事商谈,宋珏一个劲儿在那说不对劲,说皇上故意的,让他谎称抱病,项华这会儿子也是正闹心在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项华狐疑地打开门,却是满眼的惊讶:“蓉儿?你怎么……”
见项蓉穿成这样偷跑出来,项华不由得揪起心,边把她拉进屋边叨叨:“如今都是公主了,怎还是这样任性,我知宫里规矩多关不住你,今日阿姐大婚你也没法出宫着实是委屈你了,但这才一天就憋不住了?我还说过两日去宫里看你——”
“哎呀阿姐啊!”哪知项蓉不跟她扯这个,还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打断项华的话,喊着:“来不及了大事不妙!我问你姐夫呢?姐夫去哪了?今晚你们不是应该洞房吗?怎么这个时候他不在?他不会是——”
“怎么了这是?你进来慢慢说。”
“我着急跑出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今日不小心听到皇上说,今夜要召姐夫进宫,听说西域叛乱了,皇上要派姐夫出征!”
“你说什么?”
“我晌午在御花园偶然听见皇上与人议事,说是西境叛乱需要调兵出征,身为昱王后辈的楚将军是不二人选,姐夫明日上朝便会听旨了!”
“西域又乱了?”项华立刻反应过来,“可是明日听旨,为何今夜还要特意召进宫呢?”她若有所思地皱着眉,似乎猜不透楚泽到底是要干什么。“而且红鸢教残部不是已经……”
“不是红鸢教。”项蓉咬唇,“是听说之前有位西域人惨死陵州,那人竟是西域王子的胞弟,并非红鸢教余孽,现在西域王族想借他之死挑起战事,我猜皇上也正好借此出兵,削一削昱王的势力。”
“他真是好算计。”项华冷笑:“不过,你刚刚说什么死在陵州的西域人?什么时候?”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之前自己曾在陵州杀过几个西域人,就是救顾澄澄那次……
“我也不清楚细节,这些都不重要了,阿姐,你可千万别让姐夫进宫啊!一旦他进了宫,就没有回头路了!”项蓉急得都带了哭腔:“我不想你们刚和好就分开,我不想你与我一样承受日日思念日日煎熬之苦……”
项华思绪拧成一团,且不说梁灼已经出了门,这事情,也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的,楚泽有意如此,岂是他做缩头乌龟就能了了的?眼下恐怕这趟西域是非去不可了,接下来想的应该是如何保证他的安危。
她扶着案几,眼眸轻颤,片刻沉默后,突然问起:“你刚说什么,你日日承受思念之苦?思谁的苦了?”项蓉的小心思终究还是得逞了,她刚刚那么说,无非也是想给阿姐诉苦,诉她不能嫁给沉戈之苦。
知妹莫若姐。项华看着眼前项蓉的眼神,便大胆猜测道:“说吧,不会是那个你曾写信说想要杀了他的,梁灼的表弟吧?沉戈?”
“阿姐……”项蓉知羞,忙解释道:“之前确实有些误会,他其实人挺好的……毕竟是姐夫的人嘛,姐夫手下的人那当然是靠得住的!”
“梁灼给你多少银啊,让你从小到大这么夸他。”项华暼了她一眼,似是一抹笑意挂在嘴边:“一个你一个翠蝉,提起他就全是好话。对了说起翠蝉——她和玉螺,有消息了么?”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先前家里被查封,大部分家仆都被卖了,我特意让李掌柜将她俩安排好了,听说是在阿爹朋友开的药材铺给人抓药呢。”
“那就好,我即日便让人去接,你还想玉螺去宫里跟着你么?”
“当然了,这样我在宫中就起码有人说话了。”
“说起来,本来你姐夫是要过几日回陵州接沉戈的,怕是又要搁置了。”
“姐夫本来要去接沉戈?”
“嗯,说是之前受伤了?听说现在伤已养好,日后将军府需要他。
“那我去求皇兄派人去接!”
“胡闹,你和你皇兄很熟吗?还是他多待见你姐夫?你啊赶紧趁着没人发现给我回去,别回头皇上给你来个禁足一年,怕是你想见都见不到了。”
“你别吓我,你还说姐夫吓唬我,阿姐你也不遑多让。”项蓉撇撇嘴调侃道:“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呢,少亲点吧,再亲更像了,嘴巴一个赛一个毒。”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快走,我喊人送你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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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将军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项震霆与宋珏即将告别京城前往江城。
梁灼一夜未归。
项华站在门前送行,心里说不出的焦灼。
项震霆瞧出些异样,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宋珏打破了僵局:“我与老爷即刻启程,还请麻烦告知朝歌兄,就不与他告别了,让他歇着吧。”
项华不想给阿爹增添烦恼,按下真相,忙圆着谎:“他昨夜贪杯,这会儿还没醒酒,你们走吧莫惦记了,我与他说。”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打破这清晨的宁静,等到了跟前,项华才看清那是昨夜送梁灼进宫的其中一人。
那人翻身跳马,行了个礼,项华有股不祥的预感。刚想示意他不要乱说话,等把人送走了再说,谁知他却没提梁灼的事,而是带来个四海镖局的坏消息。
“夫人,大事不好,刚刚我路过四海镖局,看见一群衙役围在门前,我暗中听了会儿,才知昨夜镖局库房失窃了,有人报了官要彻查镖局。”
“怎么会失窃?”项华看了阿爹一眼,生怕他担忧,说道:“这月拢共也没几单,库房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值钱的可失,我一会儿去看看。”京城分号不像昔日江城总局,在项华下决心整顿之前,一直都只是接一些日常小单,不大可能被盗贼盯上的。“丢了什么可曾打听到?”
“据说是丢了些名贵药材,还有一幅字画说是被调包成了赝品,掰扯不清了。”
“居然有此离谱之事?”
项震霆见状,表示要留下来帮完忙再走,被项华安抚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递到项华手上:“那好吧,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你不用我留下,那这些银票拿去,多少能解决点问题。”
“阿爹,不用!这些钱你拿回去还有用,我这有朝歌呢。”
“朝歌是朝歌,爹是爹。”项震霆态度坚决:“拿着,就当是爹的一份心意。还有,宋珏给你留下吧,他主意多,必要时能帮你出谋划策解决难题。”
“爹……”
“好了,不多说了,就听爹的,阿爹回去还有李卉等一帮手下,你这更需要钱和人。”
项震霆上了马车,与女儿挥手告别。
前脚刚走,宋珏就拉起项华衣袖,两眼直勾勾看着她,语气凝重:“他昨夜未归吧?”
项华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说道:“是,我有点担心,想进宫去看看呢,结果镖局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了——你怎知的?还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宋先生的眼睛。”
“眼窝发青,一看就一夜未合眼,刚刚你手指一直揪着衣袖,明显是心里有事紧张的,你怕老爷发现了担心?”
项华叹了口气:“江城那边不能再耽搁了,我刚刚大婚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叫他怎么放心得下回去——我是说朝歌被指派出征的事,镖局的事都好说。”
“我知道。”宋珏若有所思,突然灵光一闪:“你说这事,会是巧合么?我怎么觉得,是皇上有意把你俩支开呢?”
“怎么?”
“你想想啊,他派朝歌兄出征,正常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我会怎么做?”项华思索一秒,说道:“我会同他一起去——原来如此么?”
宋珏点点头:“是吧,如此一来,你便脱不了身,走不了了。”
“这个楚泽。”项华忿忿:“不过你说他至于么?真是这样?会不会是我们想复杂了呢?”
“你觉得呢?”宋珏反问:“以你对他的了解?我不了解哈,我又不认识他,只是第一感觉,蹊跷。”
这一句话把项华也给说得心里打起鼓了,以她对楚泽的了解?以她的了解,那必然是为达目的什么腌臢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男人一个。
正说着,宫里有人来报了:
楚将军已于夜间秘密启程,奔赴西域边境。此去鏖战不定,归期未许,战后还朝回京。
项华和宋珏对视一眼,此时的两人脸色都无比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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