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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孤烟

等盛阳的烽火台燃起浓烟已是一月之后,得知玉鼎为假,合约被废,殷国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在边塞也只是同往常一样,派小型军队进行挑衅。终于殷国二王子还是坐不住了,他率领使团出使周国,本以为能有所建树,积累政绩,却落得人人笑话的下场。几日前,他出兵占领了边地六座城池,此刻正向西平逼近。

肖熠已经好几日忙前忙后地不见身影了,只托人给林蔚然送来一个精致的漆奁,里面放着一枚发簪,看着不像是寻常之物。这发簪放在整个宫里都算奢华别致,纯金打造不说,不同于妇人常用的花鸟凤蝶,上面的饰物竟是个钺形兵器,还刻有祥云纹样。就连盒内都饰有雕花彩漆,上面所绘的喜鹊图案旁,还放着一张纸笺。

“念念在兹,相依白首。”

她轻声念着这句话,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连忙盖上了盒子。

林蔚然此刻已被召回宫中,同女眷们轮流为皇后侍疾,许是秋风渐起,后宫里也一片死气沉沉的落寞景象。虽然林蔚然不似赵蔚一般跟皇后亲厚,可看着一个风烛残年的生命在眼前慢慢枯萎,到底让人难受,何况皇后一向仁慈,宽和待下,甚至对吴夫人之流都颇为照顾,基本上整个后宫都在为她的病忧心。

“阿蔚怎么今日又来了?光顾着本宫了,一日也不休息,再把你累着了,本宫可怎么跟肖熠交代?”张皇后见郡主进了凤仪殿,同她慈祥地问候,她宫里的掌事宫人连忙给她拿了软榻,放在皇后床榻旁边。

“娘娘在说什么呢,”林蔚然有些害羞,“臣女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能多来陪陪你呢。”

自从遇刺之时皇后替她解围,要说林蔚然没有感念之情,那是不可能的。宫里长大的几位公主都已远嫁,后妃也不多,她是最得力的侍疾人选,反正她在绮罗轩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凤仪殿陪皇后解乏,能帮着搭把手不说,也能想法子哄她开心一些。

“娘娘一见到郡主,连药都比平日里喝得多了。”她的贴身宫人说道。

“怎么,娘娘还是喝不下药?”林蔚然皱眉,“那我今日再去御膳房偷些蜜饯果子好了,昨日是梅子味的,今日就换些羊羹和乳酪酥饼,皇后娘娘还想吃什么?”

“你这丫头,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宫人去拿,什么偷不偷的,给人听见笑话了去......”张皇后说着说着,自己倒先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见“陛下驾到”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

待宫人们蹲身行礼时,陛下从桌上捡起一碟饴糖,然后接过了药碗。

林蔚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随宫人们一起告退了。临走之前,皇后的贴身宫人忧心忡忡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林蔚然跟着回顾,只见张皇后见到陛下,却淡淡地撇过了头,过了良久,林蔚然隐约听见她开口说道,“陛下朝政繁忙,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你怎么病成这样也不说?你是故意让朕担心吗?”他的声音中透出隐隐的愤怒。

“我这病早就无药可医了,陛下无需为身外之事挂怀,倒是阿蔚近日常来,我瞧着她年岁到了......还有肖熠......”

“朕明白皇后的意思,孩子们的事你不必挂心,只是你自己的身子要多保重。”

“殷国之事,”皇后缓了好久才继续说,“太子闯出的祸事,陛下打算怎么收场?”

林蔚然刚竖起耳朵,只见皇后的贴身宫人便来拉她了,“郡主,快到偏殿歇一会吧。”

她回过神来,连忙走出殿门,她羡慕地说道,“陛下对皇后娘娘真好,可为何皇后娘娘对陛下......”

“唉,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儿您还不在盛阳,不晓得皇后娘娘专宠多年,比起今日之吴夫人,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掌事宫人见她听得认真,面容也舒展开来,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当年我们娘娘刚从西北嫁过来时,性子比您还要明媚飞扬,不然怎能让陛下一见倾心......唉,娘娘怀第一胎时,一直养得好好的,可不知怎地,生产时就不成了,也不知是不是姓刘的那个黑心肝的,做出此等恶事,她以为陛下会介怀娘娘不能生养吗?她再嫉妒再眼红我们娘娘依旧是专宠,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林蔚然聚精会神地听着。

“娘娘出身将门,性子难免刚烈一些,因着边乱之事跟陛下生了嫌隙,奴婢一直以来都劝她,说陛下一定是有苦衷的,否则谁会放着自己家里人不管,可您若再这样避宠下去,后宫就是别人的了。可她不听,也不让陛下来凤仪殿。郡主得空也劝劝娘娘,要她对陛下好一些才是啊。”

林蔚然虽听得似懂非懂,可嬷嬷似乎对过往之事讳莫如深,她也没敢追问,只连忙点了点头。

掌事宫人似又想起了什么,拉住她的手说,“对了,郡主在娘娘面前,千万别提殷国的事,她本就病着,再一急起来就更麻烦了,想必这次又是因为太子之失搞得举国不宁,连带着娘娘也跟着忧心......今日辛苦您白跑一趟,郡主在这里用些茶点便回绮罗轩吧,奴婢去正殿看着,也好让陛下多待一会。”

“是,”林蔚然答应着,“辛苦嬷嬷指点,我这便回去。”

掌事宫人给郡主行了个礼便告退了,只听她口中还不住念叨,“真是造孽,一国储君给教养成这个样子,若不是娘娘没有嫡子,哪里轮得到这些人,肖大人都比他们强得多......”

林蔚然一直想着皇后的事,心里只觉无限感慨,在御花园里游来荡去地转了好几圈都没察觉。她回到绮罗轩已是傍晚,阿陵本急着找她,见她魂不守舍的迟迟未开口。

“怎么了,阿陵,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林蔚然一下子坐在了榻上,“对了,我给皇后娘娘做的秋梨膏还剩了不少,你记得给后宫众人都送一点,还有肖大人。”

“皇上的旨意刚刚下来......”阿陵欲言又止,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决定全盘托出,“加封肖大人为大将军,派肖大人出征,攻打殷国。”

虽是意料中事,可林蔚然还是忍不住开始难过,加上这段时间看着皇后一日日病重,她本就内感无力,侍疾时也压抑着不敢表露出来,回到自己殿中才能尽情宣泄。她一股脑地把案上的东西全部扔在了地上,尔后哭了起来。

“你不要难过啊......肖大人向来骁勇善战,不会有事的,他在我们西北可是人尽皆知、战无不胜的大英雄,当年若不是他的军队把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真的吗?”她泪眼婆娑地问。

“我干嘛要骗你,”话虽如此,可阿陵经历过战场凶险,知道将士亲眷每日里的担惊受怕,她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先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对了,你要不要见见肖大人,他现在正在宫城上面巡逻,三日后便要出发。”

林蔚然连忙站了起来,差点踩到碎裂的茶具,连跟阿陵道歉都顾不上便跑出殿外了。

“喂,城门口风大,你带上披风。”

等林蔚然跑到宫墙上,才从侍卫口中得知肖熠早已去了城楼。她登上瞭望台时,天色已经变暗,湛蓝色的夜幕悄然滑落,上面还缀满了点点星光。古时没有灯火通明的夜景,林蔚然登高远眺,星辰落月银河树影都格外清晰,她只觉得夜幕如此唾手可近,又如此广阔无边,令她感到了一种奇妙的舒适与自在,心情也平静下来,仿佛自己往前一步,便能融入其中。

一旁的烽火台依旧在燃烧着,孤烟直冲云霄,在一片黯淡中格外醒目,甚至将空气烤得都有了暖意,肖熠正背对着林蔚然,望向盛阳城郊外的远方,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怎么来了?”肖熠终于注意到了她,朔风凛冽干燥,像钝刀一般割于皮肤,他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披在她身上给她系好,一边又开始念叨。

“怎么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他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又轻抚了一下上面的绒毛,“都在盛阳生活这么久了,还跟从前一样,什么都要让人照顾提点着......”

“我听阿陵说你要出征了,是真的吗?”林蔚然打断他,焦急地抓住他的手,她脸上还挂着风干的泪痕。

“是,提刀上马本就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真刀真枪的比试可比陷在盛阳城里的权谋纷争中强多了,”他帮她整理好斗篷之后,用双手拢住她的耳侧,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不用替我担心,阿陵没告诉过你我的战绩吗?”

“我知道,你收复西北、战功赫赫,是西北的大英雄嘛。”她破涕为笑。

“对了,托人给你带去的发簪收到了没有?”

林蔚然点了点头,眼睛里还蓄着泪水,“肖大人送东西还不亲自送来,惯会打发人了。”

“那里面的字笺也看到了?”他勾起嘴角,见她的模样便知道了答案,“若是同意了,为何不戴上?”

“我要肖大人亲自给我戴上。”她撇撇嘴小声说。

“看你这幅娇气的样子,是故意不想让我走吗?怎么,阿蔚舍不得了?”他见她矫情起来便要去逗她,只见他用嘴唇轻蹭着她的脸颊,她只撅了撅嘴,却没有躲开,“你不是一向喜欢别致的首饰?若是一直在盒子里搁着,岂不辜负了美人?”

“你在瞎说什么。”她一下将他推开,他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皇后娘娘的病好些了吗?”肖熠问道,他的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比昨日好多了,”林蔚然骗他,吸了一下鼻子,“各宫女眷们悉心照顾,怎会有事?”

“皇后娘娘曾在我少年困顿之时对我颇为照顾,有劳你多替我尽孝。我阿娘过去也常提起她,说她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那时我还年幼,跟家里人住在凉州,父亲整日忙于军务,一得空就逼我练武或者查问功课,每次他罚我时都是阿娘劝着,见我不开心,阿娘便悄悄带我去戈壁滩上策马游玩......”

肖熠梦游般地自顾自说着,侧身看向远处的荒野。林蔚然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肖熠甚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她只知道他出身西北氏族,因为兵祸才逃到盛阳,也不知是何时发生的事,她也不敢想象,若他当年因为战乱被迫与家人分开,要如何逃脱殷人的铁骑,又要如何独自生活下去。

“对了,我还从没听你说起过自己的事。你从何处来?恐怕也不叫赵蔚这个名字吧。”

其实这个问题肖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林蔚然也曾认真跟他解释过,自己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在一次交通工具导致的意外中不幸殒命,可她的意识却没有随着死亡消失,而是落到了赵蔚的身上。但她明白,这对一个古代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以理解,或者他这么问,只是想听她多说一点自己的事,可她本没有什么特别,亦不像他有那么美好的回忆可供怀恋,不过是一个不幸的生命巧合般地陨落此处。

“我叫林蔚然,赵蔚的蔚,蔚然成风的然,”她看着天上的星星,这是她第一次跟人提到这个名字,然后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睛,自顾自地先笑了起来,“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

“我一早便觉得如此,”肖熠跟着她打趣道,“林蔚然,对吗?我不该一直问你的,你莫要误会我多疑,可我着实觉得你并非红尘中人,即便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离我这样近,我还是觉得你身上有种淡漠和疏离,似乎要把自己与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隔开,即便不是针对于我,可我害怕,好像随时有一天你就会离我而去,或许到星星上面,或者到大漠里去,让我再也找不到。”

肖熠从背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林蔚然把手放在他的手掌中,上面还有些许温度。

“那是因为我从前生活的地方跟周国完全不一样,”她同他解释,“我的言谈举止和思维方式,自然也跟这里的人不同。并非是我有意拒人千里之外,只是我很容易感到害怕或者不安,所以会下意识地用这种方式以求自保。”

林蔚然转过身去,抓紧他逐渐变凉的手。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急切地昂头。

“可是肖熠,即便我并不属于这个地方,我想要离开,甚至不在乎死去,可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害怕与你分开。你说得对,或许我们最终都会到星星上面、到大漠里去、到树林深处,在浩茫的世间离合聚散,最终只剩一副魂魄冲向银河,毫无头绪,没有方向,甚至不知去往何处,可现在的我,像是被船锚固定住的舟,我不想离开,也不想让你离我远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与你一起,我是说,即便死后。”

肖熠听着她这些像是梦话一般的呓语,不知为何竟能感同身受了起来,他也不止一次有这种将要消失、甚至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臆想或冲动,可他既无闲暇细细思索,又无她这样细腻敏感的内在,能触碰到心底最为隐秘的念头,她只需微微抬头,便能将其全然说出,如同仙人的呢喃,虽乍一听有些奇怪,却能让人身临其境。

可他又实在想不明白,像她一般舒朗雅致、温柔聪慧之人,只此一面便让他目不暇接,更不用说她暗藏的锋芒如此令人惊叹,比戈壁滩上最为奇绝的景色还要动人心魄。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悲观自弃,他只看她一眼,便不忍心让她遭受任何苦难。

“不要,阿蔚,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有一次你不要命一般地往柱子上撞去,当时我吓了一跳。答应我,永远不要想死后之事如何,我要你好好活着,世间虽多污秽凄苦,可却依然有诸多美好,我还要与你一同经历呢。”

“真的吗?”她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快要相信了。

“是,”他坚定地握着她的手,“如今看来即便战场凶险,我亦不敢不奋力求生,因为我想与你一起,我要带你去看北方的大漠、戈壁和雪山,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每当我困顿、难过甚至将死之时,便会回想起在那堆叠成影的金色阳光下策马驰骋......我在想,若是你与我一起,阳光下的你一定是极美的......”

肖熠的眼神亮了起来,在如此幽暗的夜空下,他的眼睛里映着烽火台上的光,一闪一闪地跳跃着,林蔚然有些被感染了,她一直羡慕这样的人,羡慕这样的生命力,他跟她这种曾经情愿消失也无所谓消失的人完全不同,因此她喜欢他的果敢坚毅,相信他能绝处逢生,因而才能尽情依赖于他,倾心于他,也不必担心未来之事,仿佛自己跟他待在一起,便能沾染这世间分毫的美好,也无惧于灵魂可能的四散或消亡。

“那么一言为定,我等着这一天,”林蔚然说,她转向远处黯淡的山河,脑中浮现出了肖熠描绘的图景,不由自主地开始心生期盼,对肖熠出征的畏惧和担忧也如烽烟一般,在夜空最高处渐渐消散。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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