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怎样的前程，才配得上这一路上的颠沛流离？小秋不知道，也不会有答案。这个问题像晨雾一样萦绕在心头，模糊又沉重。
“早呀。” 小秋给李亦书发去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加了一句：“今天忙不忙？”
“咋啦，没昨天忙。” 他回复得还算快。
“问一下。” 小秋简短回应，心里那点想倾诉的念头刚冒头就被掐灭了，只觉得疲惫像潮水漫过脚踝。
“我女朋友，每天十万个为什么。” 李亦书的回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或者说，是习惯性的疏离。
“噢，那不问了。” 小秋立刻缩回壳里。
“你又不帮我。” 他像是抱怨，又像是陈述。
“那你弄死我。” 小秋没好气地回呛。
“这样子，可以吗？反正都是死。”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轻松得让小秋心头发堵。
“滚，暴力狂。” 小秋敲下这三个字，胸口闷得发慌。她太清楚他想要什么——想要安抚，想要无条件的包容，想要她像一湾平静的湖水接纳他所有的情绪。但她给不起。这种被索取的感觉，像极了当年父母一次次伸手要钱时的情景，每一次都让她感到窒息和羞耻。李亦书永远不会懂这些，他只会觉得他的女朋友变得不可理喻、难以取悦。
你需要什么东西，别人就会拿那个东西威胁你。如果那个东西不能再带来快乐，反而成了枷锁，最好的方法就是丢掉。
他都不在意你的感受，你为什么要在意他呢？
小秋甚至有些后悔让他知道了自己那么多往事和软肋。但转念一想，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了，他的威胁又算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失去他罢了。别结婚，别生孩子，日子总还能过下去。她这样告诉自己，试图给心筑起一道堤坝。
许久未联系的朋友突然发来一个搞怪表情包，小秋盯着手机屏幕，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没啥，上着班，好困。” 朋友回复。
“嗯嗯，坚持一下，今晚就下班了，星期一是这样子的。” 小秋安慰道，像在安慰同样疲惫的自己。
“你几点下班？”
“五点半，不加班了。” 小秋回答，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可以哟。” 朋友羡慕。
“可以这样说。” 小秋苦笑，随即又跟他扯了一堆现状：低薪、无望的晋升、重复的工作。朋友也倒起了自己的苦水。
“我怎么记得你很有钱？” 朋友突然问。
“穷得很。” 小秋否认。
“不不不，你爸有钱。” 朋友笃定。
“他的钱又不是我的钱。” 小秋语气冷淡。
“让他救济一下。”
“不要。” 拒绝得斩钉截铁。
“别太僵。”
“我自己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 小秋坚持，那份倔强是多年来唯一的盔甲。
“也对，要是他给你弄个私生子怎么办？” 朋友半开玩笑。
“那关我啥事。” 小秋毫不在意。
“你呀，不懂靠自己一个人很难的。”
“难就难吧，我又没有什么远大理想。” 小秋自嘲。
“我觉得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朋友话锋一转。
“哈哈哈，有吧，但是得不到。” 小秋没有否认，带着点苦涩的坦然。
“是吧，一开你朋友圈就知道。”
“为啥？发现了什么？” 小秋有点好奇。
“你是最近才发朋友圈的吗？不过可能你以前也发，我都不怎么打开。但是你最近的频率不太对。”
“最近发的多。” 小秋承认。
“一看就是发给喜欢的人看的。” 朋友一针见血。
“也不是发给她看的…” 小秋试图辩解，又觉得无力。
“怎么拿不下了？” 朋友追问。
“我没她微信，没…人家有男朋友了。” 小秋终于说出实情。
“怎么喜欢上了？” 朋友问。
“可能是吧。” 小秋含糊其辞。
“没事，感情这东西，会放下的。” 朋友安慰。
“没事啦。不是，自己也想好一点。” 小秋解释。
“我明白。”
“嗯嗯，要让别人喜欢自己，不要喜欢别人。” 小秋像是在总结教训。
“是的，你知道的？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懂谈恋爱的男生。” 小秋想起他曾经的“理论”。
“嗯？不是吧。” 朋友似乎有些意外。
“我说在我所有的朋友里面，我记得你说谈恋爱是不是要送花，接送一点。” 小秋回忆起去年在工厂那段孤独日子里的对话。
“要看别人想不想和你有未来的。” 朋友纠正。
“不是，我只是记住你的话，我没有情伤。” 小秋澄清。
“我知道，只是我想做的事情都要对方的配合才可以。” 朋友道出自己的困境。
“的确如此。当初我想撩你来着。” 小秋坦言，想起那时在流水线的机械重复中，他是唯一能聊点不一样东西的人。
“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对象？” 朋友反问。
“撩不动。” 小秋笑了，带着点自嘲。
“撩我干嘛？” 朋友似乎真的忘了。
“那会我突然想谈恋爱，工作压力很大。” 小秋解释当时的冲动。
“为啥撩不动？” 朋友追问。
“你忘记了呀。”
“忘记了，我跟你认识很久了。”
“没有吧，才一年不到，你看看，去年认识的，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谈不谈。” 小秋提醒他。那一个月，她笨拙又执着地试图靠近。
“我只是记得我们当时都是聊了一些电视小说。” 朋友记忆模糊。
“不，我记得我聊了你的前女友，还记得你很有钱。” 小秋的记忆异常清晰。那个比他大七八岁、离异带娃、在公交车上主动跟他打招呼的前女友；他描述自己家庭时流露的复杂情感；他弹吉他时照片里那份专注——他身上有太多她缺失又向往的东西：稳定的家庭背景、文艺的爱好、被爱的可能。她无数次被这些吸引，却又深知自己与它们格格不入。
“额，我没有钱。” 朋友否认。
“我知道，你家有。”
“也没多少，估计他账上就三四十万。”
“可以了，不需要养老的话，其实已经比其他人好很多了。” 小秋客观评价。
“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朋友问。
“没有，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小秋立刻回答，下意识地不想把李亦书暴露在台面上，也不想背负“渣女”的标签。
“那挺好，那肯定是个靓仔。” 朋友调侃。
“怎么了，还好吧。” 小秋含糊其辞。
“没什么，有喜欢的人是好事。”
“你其实不了解我，” 小秋认真起来，“你是单纯的感情主义者，但是我不是。”
“是的，这个怎么说？” 朋友不解。
“我最爱我自己。” 小秋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
“那很好，爱自己。” 朋友表示认同。
“是的，我希望你也可以。我会衡量所有的条件，但是你不会。” 小秋指出关键。
“我不会吧关注点放在自己身上。” 朋友似乎有些触动。
“是的，我不希望你如此，这样太危险了。那个女生的男朋友比你好？” 小秋追问。
“我不在意这个，我对象觉得我好就好了。” 朋友坚持。
“可是你这样容易吸引那种伤害你的，把关注点放在你身上。” 小秋担忧。
“那也没有办法，所以我谈一段恋爱很难。” 朋友带着认命的无奈。
“会遇到的，你值得更好的。” 小秋安慰。
“不了，简简单单的就好了，不用长得很好看，也不用很瘦…要不跟你谈吧。” 朋友突然提议。
“我？太迟了，本来想撩你的，后来发现你的兴趣不大，我就没有继续了。” 小秋拒绝得干脆。
“嗯嗯，好。” 朋友似乎也只是一时冲动。
“你这是失恋乱找对吧？她漂亮吗？” 小秋问。
“也谈不上失恋吧，都没有谈过，没有照片。” 朋友回答。
“暗恋也算呀。你前对象也一点没有联系了吗？说实话，我只记得你前面的，你还会想起吗？” 小秋对那位公交车上认识的姐姐印象太深了。
“不会。也不是乱找，只是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有个人才能变得更好。” 朋友解释。
“你这个理想主义者。你要是想谈我就把朋友介绍给你。” 小秋热心道。
“理想主义也不至于，我在广州。” 朋友说。
“她也在那边读研究生。”
“不太行吧，她应该也看不上我。” 朋友缺乏信心。
“你想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怎么会呢，她追求精神。” 小秋鼓励。
“不太相信，而且没有见过面，而且也不知道她想不想谈，什么都是空白的。我不喜欢从头认识一个人。” 朋友道出症结。
“也对。” 小秋理解。
“所以，我很难有对象。”
“说不定以后会有呢，没事。”
“估计很难有。” 朋友很悲观。
“会的。我去忙了，要不忙不完。” 小秋看到时间流逝。
“好的，去吧。”
结束对话，小秋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为什么跟谁都能聊起来？她有些厌烦自己。这些无休止的闲聊严重挤压了她自我提升的时间。只有埋头学习时，她才感觉时间没有被虚掷，才感觉自己在对抗着什么。大概是过去太穷了，连学习都曾是种奢侈，如今这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又下雨了。” 小秋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李亦书。
“怎么，大忙人有时间关心这个？不是不让我跟你说话吗？我想弄死你，不跟我聊天，我想分手了。” 李亦书回复得很快，带着火药味。
“没有，又想分手。我去东莞了，办事。然后，坐车玩手机我头晕。” 他补充道。
小秋刚发了一句“你骂我”，手指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撤回。没想到他还是看到了。
“我咋又骂你了？” 他追问。
“你就骂了！你不让我找你说话！狗男人！你还嫌弃我话多！” 小秋的情绪瞬间被点燃，委屈和愤怒交织。
“哪里不让你说话？手机充电呢。” 他辩解。
“算了，你都不想我的。” 小秋语气低落下去。
“哪里不想你？天天在想你，你才是不想我。” 他反驳。
“我想你了！你今晚来找我好不好？” 小秋冲动地问，带着一丝试探和渴望。
“今晚？又坐车。” 他推脱。
“你不是说想我吗？骗子！” 小秋的失望溢于言表。
“想呀，可是也要考虑身体状况。” 他依旧理智。
“不是命都给我吗？” 小秋翻出旧话。
“好好好，原来你想要我的命呀。” 他似乎在笑。
“我真要了，你又不给了！不是说我问题多吗？我要其他的，你能给得起吗？睡觉，骗子！” 小秋的耐心耗尽，只想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拉扯。
“什么问题？你说啊。” 他追问。
“不问了！你一天到晚嫌弃我话多！滚一边去！” 小秋的情绪彻底决堤。
“我又嫌弃你话多了？你自己多想了。” 他否认。
“呵！” 小秋冷笑。
“你自己去看一下聊天记录。” 他建议。
“我没有！你截图给我看看！” 小秋忍不住，直接引用了今天他说的那句“我女朋友，每天十万个为什么”。
“你以前还让我去学习，不让我找你！你现在给我滚！” 小秋又翻出五月的旧账，截图甩了过去。那些被冷落、被嫌弃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没有啊！没有不让你找我！也没说，你话多！一天到晚知道污蔑我！” 他依旧否认。
“你不信我呀？” 小秋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信。” 他回答。
“你不让我发信息给你，你给我道歉。” 小秋紧咬不放，那份五月里“别总找我，去学习”的截图像冰冷的证据。
“对不起，我错了。” 他终于道歉。
可是，伤害真的能随着一句道歉就烟消云散吗？小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砸在手机屏幕上。为什么还要哭呢？换做别人，大概早就离开了吧？朋友说得对，靠委屈求全、靠不断感化换来的爱，真的有意义吗？其实，毫无意义。
那些旧伤，像藏在心底的碎玻璃，该怎么释怀？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一本蒙尘的旧杂志，封面是多年前看过的某篇小说的插图。故事里的意难平，当年懵懂不解，如今在时光的磨砺下，竟渐渐读懂了其中滋味。那些曾觉得晦涩的歌词，那些曾无法体会的生活况味，如今也一一了然于心。
站在人生的迷途，四顾茫然，小秋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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