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前一天下午并没有见到外公,何暮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在去公司之前,先去了一趟医院。
她到时刘萍和齐明都不在,倒是周言正坐在椅子陪刘永平说笑。
“周言?你这个时间不去上班,怎么在这里?”
周言回过头,颇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跟我哥一样。我偷个懒不行嘛?” 她边说着边从白大褂的口袋了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卡片,抬手递给何暮,“喏,我来给你送请柬的。”
“请柬?”何暮接过来,卡片正面是一张很抽象的简笔画,色彩和线条运用的都不错,就是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中央则用夸张的花体字印着 “Let’s Enjoy the Party!”
“任何过生日。”周言指了指那张卡片,示意何暮看背面。
[Miss Oriana He
Join the Fun! William’s Birthday BASH!
19:00 20th September
Dress Code: As you please]
何暮有些惊讶,“我和他只有几面之缘,他过生日怎么会邀请我?”
“他就是这样的人。” 周言耸耸肩,“说过三句话,在他那儿就是好朋友了。”
何暮的手指在卡片上轻轻点了点,上下打量了一下周言,“不对啊,周言。他过生日,为什么是你来送邀请函,你们很熟吗?”
“诶!你可别误会啊!” 周言看着何暮调侃的表情,赶忙掩饰一样般解释:“都跟你说了他自来熟,而且他本来是想让唐骏带过来给我哥和你的,唐骏不理他,他才找的我。”
“唐医生?他和唐医生也认识?”
“对啊!这下你信了吧,不是我和他熟,是他和谁都熟!”
何暮看着周言着急解释的表情,挑着眉不说话,显然是并不相信她。
周言被她看得发毛,妥协地低下头,小声说:“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有那么点......但我也没想怎么样。他就是在英国待得无聊了,跟着简教授回来玩儿一年。明年简教授回去了,他也回去了......”
“是吗?” 何暮脸上的表情忽然之间就僵了一下,原本上扬的眉毛和嘴角一起回落,语气也变得轻而低,“他也只待一年啊......”
气氛一时有些低落。
“这有啥的,你们年轻人想这么多做什么!” 刘永平忽然在后面插话。
他大手一挥,对着转过头来的周言和何暮说:“先处呗,处不好是一年,处得好兴许就是一辈子。外公是过来人!”
周言若有所思地看看何暮,接着看看她手里的邀请函又看看刘永平,最后一手拍在何暮的肩膀,“对!外公说的对,处!听到了吗?周五下班的时候来接我,咱俩一起去!” 说完没等何暮回话,和刘永平挥挥手,转身就走了,背影竟然有那么几分潇洒的味道。
何暮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手里的邀请函,末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收起来了。
刘永平在后面颇为赞赏地说:“ 我是真喜欢小言这个孩子,想得开,不纠结,有啥说啥。” 他伸出手点点何暮,“比你强。”
何暮张张嘴,最后往刘永平手里塞了一个苹果,“您还是吃苹果吧!”
任何生日那天,何暮遵守承诺,来医院专程接周言。
生日派对在瑰丽酒店的露天花园,现场布置得处处精致,一张足足有20多米长的条桌摆在正中,周围花团锦簇,甚至还请了乐队演奏。还没到正式开始的时间,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二三十人,甚至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入口处协助签到,比办一场小型婚礼的阵仗还大。
何暮忍不住感叹,“他可确实是......爱交朋友啊......他也就回国才不到两个月吧,哪里认识的这么多人啊?”
周言却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是因为无聊。”
何暮疑惑地看向周言,指着已经有此起彼伏笑闹声的现场,“这还叫无聊啊?”
“他就是因为没什么事做,简教授也没有时间陪他,他只能到处找人玩儿。”
“他和简和沉......”何暮欲言又止。
“啊!”周言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可别误会你们简教授啊,我觉得简教授是看他可怜,把他当孩子照顾。”
“可怜?” 何暮觉得每一个从周言嘴里蹦出来的、对任何的形容词,都让人一言难尽。
“嗐,你看他有钱有闲,但其实挺惨的。” 周言接过了Waiter 递过来一杯香槟,轻抿了一口,“他爸和他妈都有钱,巨有钱的那种,但是都不管他。俩人离婚之后又各自再婚,有了小孩,就都觉得他是个累赘。把他送到了英国,然后一人出了一笔钱,设了信托,就把他丢在那儿不管了。钱呢,给的多到花不完,他爸妈却对他不闻不问。”
周言看了一眼正在举着手机打电话的任何,他嗓门儿大,隔着老远也能听到些余音,听起来是在给简和沉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
周言无奈地笑了笑,“你看他黏简教授,其实也是因为只有简教授还愿意管管他。所以简教授回国他也回国,简教授走了,他也会走。” 周言说到这儿又情绪有些低落,叹了口气,耸耸肩,“雏鸟情结吧。”
何暮安慰地拍了拍周言的肩膀。
那头任何放下电话,四处张望了一下,瞥到了正望过来的何暮和周言,立刻一路小跑着过来了,离着还有两步远,就笑着招呼:“嘿,你们来了啊!”
何暮笑着朝他点点头,“生日快乐。”
任何咧嘴一笑,指了指右边的一处甜品台,“这儿场地有限,没安排专门的Mingle区,你们要吃甜点的话,去那儿拿啊。”
转而又很熟络的朝周言抱怨:“唐骏那小子,我三请四请才肯过来,等会儿他到了,你帮我照看照看他啊,别让不认识的人灌他,我怕我顾不上。”
正说着,侧面传来一道混着些无奈的声音,“又在说我什么?”
“说你好话呢呗。” 任何吊儿郎当地搭上了唐骏的肩膀。他是真的觉得唐骏这个人好玩儿的很,又聪明又呆,认死理又没脾气,因此时不时就爱找他逗上几句。
他紧接着又朝唐骏身后招呼了一声:“周哥。”
周如风朝他笑笑,“生日快乐。和沉比我出来的晚一点儿,还在后面。”
任何带着他们往桌子的方向走,“周哥,你们先坐吧。“他指了指长桌右侧正中间的一个位置,“我坐这儿,”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位置,“沉哥坐这儿。” 然后朝周如风几人说,“你们随便坐。”
周如风笑着应道:“好,你去招呼别人吧,不用管我们了。”
“好嘞,周哥,你们先歇着。” 接着顺手拽着周言,随意指着简和沉旁边的座位,“坐吧,坐吧。”
周言却立刻一闪身,躲开了,连连摆手,“我可不坐简教授旁边,太吓人了。”
何暮觉得她的反应好笑,“简教授很随和的,哪有这么可怕?”
周如风闻言讶异地看了一眼何暮。
简和沉这个人,待人确实客气有礼,但他所有的温和、宽容、友善都来自他无与伦比的礼貌和修养,像从小接受礼仪教育的绅士模版,周到体贴,风度翩翩却没有温度。
多年朋友,却连周如风同他说话都要带着三分谨慎。
这么多年,周如风只听到过两个人说简和沉很随和,这两个人现在都在他面前,他有些玩味地看着何暮和任何。
任何神经大条,热情开朗,他说简和沉随和倒没什么可奇怪的。可是何暮......周如风印象中的何暮,聪慧、体贴。
如果说简和沉的体贴,带着刻板的范式,那何暮的体贴就真可算得上是春风化雨。
没有一个人会在与何暮的相处中感觉到不适,但这实际上来源于她的敏锐,来源于她对环境和对人的敏锐。因此,如果她说简和沉随和,那就只能说明简和沉是真的随和。或者说,对她随和。
周如风暗自挑眉,只觉得真是有趣。
周言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哥盯着何暮正在打电话的背影笑,忍不住拍了周如风一下,“喂!你盯着小暮笑什么呢?”
周如风看着何暮挂了电话,正要往回走,却被人拦住,似乎是要加联系方式。她看起来很好说话的笑着抬起手机,让对方扫了二维码,却在对方转身的下一秒,立刻就按灭了屏幕,再也没有朝手里看一眼。
周如风又笑了一声,才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跟和沉有点儿像。”
“啊?”周言作势要抬手摸周如风的额头,“哥,你没发烧吧?”
周如风哼笑一声,又说:“像,也不像”
简和沉和何暮待人同样都很温和客气,可同样都让人觉得有距离感。但二者却还有微妙的不同,简和沉的客气透着一股温和的冷淡,何暮的客气则透着一股遥远的亲切。
这二者的区别就在于,如果和他们两个同时说一件事,他们两个同时微笑听着,简和沉即便是笑着,你也能感觉出来他并不会答应。而何暮,她笑着,你会觉得她已经答应了,可实际她也并不会答应。
从当下的感受而言,真诚的人是何暮。而从接收到信息的真实性而言,真诚的人是简和沉。
从他们两个人的表现而言......
“都很虚伪。” 周言听着周如风绕来绕去的话,最后一锤定音,“只是一个虚伪得很坦诚,一个看起来很真诚。”
周如风哈哈大笑,紧接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周言撇撇嘴,“这就是你想说的!”
何暮打发了来搭讪的人,刚向前走了几步,便看见前面正和人插科打诨的任何接了个电话,很快挂断之后就急急地跑到了入口处。
约莫几秒钟之后,入口处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深灰色条纹西装的男士被迎了进来。
他身高腿长,步伐平稳,节奏适中,走路时眼神始终不偏不散的直视前方。嘴唇微抿,眉眼却平缓、舒展,整个显得温和而整肃,沉静而威严。
何暮的脚步立时就停住了。
简和沉的气质实在和任何其他的朋友太过格格不入,有人好奇,想上前搭话,被任何拦开,径直把他带到安排好的座位上去了。
“和沉。” 周如风笑着跟他打招呼。
简和沉颔首示意,然后转头对任何说:“先去招待客人吧,不用管我。”
“就等你了,你到了就可以开始了。” 任何说着示意乐队开场。
周如风趁着任何转身,看向简和沉,用手指了指两人中间的空位。用口型示意 —— “何暮”。
简和沉神色未变,周如风暗忖他装深沉,转头对着走到近前的何暮招呼道:“来来,何暮,快坐,正好和沉也到了。”
简和沉起身,替她拉开了椅子。
在乐队喧闹的开场声中,何暮轻声朝他道:“简教授。”
四周嘈杂,众人都在跟着音乐轰闹,但那声轻得不能再轻的“简教授”仍然清晰传进了简和沉的耳朵。
何暮的目光扫过简和沉受伤的手臂,“别喝酒。” 她低声叮嘱。
在无人注意的间隙,简和沉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何暮的肩上安抚地按了按。
简和沉答应得痛快,只是到底计划赶不上变化。
生日宴灌寿星,大概是自古以来的规矩。香槟、红酒、白葡萄酒轮番上阵,酒还未过三巡,蛋糕还没有推上来,任何端着酒杯的手就已经开始打晃。
在任何第二次从洗手间回来之后,简和沉终于看不下去,皱着眉按下了他拿着酒杯的手,然后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很客气地朝大家抬手一示意,“抱歉,William实在不胜酒力,大家给他留些体力切蛋糕,他的酒我替他喝了。”
他抬手欲饮,酒杯碰到唇边的前一秒,身侧伸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握住了他举杯的手腕。
何暮微微用力,将他的手腕压下寸许,然后轻巧地取走了他手中的酒杯,十分得体地朝前方敬酒的人一示意,“简教授手臂受伤了,不宜饮酒。他的酒,我替他喝了。”
她言罢,歪头朝简和沉一笑,“不介意吧,简教授?”
恍若隔世。
他恍然又回到了那个觥筹交错的名利场。女孩穿着黑色的裙子,在璨然的灯光下,仰起头,像清傲又优雅的天鹅。她微抬下颌,举起酒杯朝来人示意,又转过头,朝他狡黠又娇俏地弯起漂亮的眼睛。
她今天也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
银色的金属链子上嵌着碎钻,悬在腕间,衬得手腕更细,像一枝易折的柳。那柳枝一弯一挑,鲜红色的液体滑入莹润的唇,喉间微动,最后只剩残存的酒滴滑落杯底。
细腕与抬起的下颌一同落下,淡色的唇膏被酒液浸润过,显得颜色深了些,她举了举空掉的酒杯,扬起嘴角,“大家尽兴,我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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