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那根带着“潇湘泪”刻痕的旧胭脂盒,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陈砚手心钻心地疼。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刀刻在了他骨头上。
“三天!五十瓶!琉璃瓶!刻字!香味只许好不许差!”
“弄不出来,你们三个,一起喂鱼!”
她涂着蔻丹的手指,点过陈砚的鼻子,点过旁边脸色煞白的陆九章,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柳莺。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远了,柴房里那股浓烈的茉莉香——“潇湘泪”的香气——混着残留的羊膻焦糊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陆九章脸上的谄笑瞬间垮塌,像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小眼睛里的贪婪变成惊惶与怨毒,猛地转向陈砚。
“陈砚!你他娘的害死老子了!”他声音变了调,尖利刺耳,“三天!五十瓶!还要琉璃瓶!你当这是大白菜呢?!老子被你坑惨了!”他气得原地转圈,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恶狠狠地瞪着陈砚,“原料!原料老子不管了!你自己想办法!弄不出来,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撂下狠话,他像怕沾上瘟疫,夹着蓝布包袱连滚带爬地跑了,只留下陈砚、柳莺,还有满屋子散不去的绝望。
柳莺瘫软在地上,抱着膝盖,压抑的哭声闷闷地传出来,肩膀一抽一抽,像寒风里快冻僵的鸟。她完了,陈砚也完了。
三天?五十瓶?杀了他熬油也熬不出来!
陈砚靠着冰冷的灶台滑坐到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刻着“潇湘泪”的破盒子。盒盖上的刻痕硌着掌心,时刻提醒他死期将至。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红姨那张吊死鬼似的脸,陆九章怨毒的眼神,柳莺绝望的哭声,还有冷月那琥珀色冰冷的眸子,交替在眼前闪现。
怎么办?怎么办?!
他像条濒死的鱼,徒劳地张着嘴,眼神空洞地在柴房里扫视,想抓住点救命稻草。目光扫过罢工的怪绿烧瓶,扫过残留着毒药的黑锅,扫过地上散落的、陆九章留下的“原料”——陈年茉莉干瓣、发黄的羊尾油、还有那包灰白色的“玉女粉”……
最后,目光落在柴火堆旁——陆九章走时,像是故意恶心他,把蓝布包袱“忘”在了那里。包袱口敞着,露出里面几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还有一沓厚厚的、用麻绳捆着的纸。
是契约!还有他说的“错题集”!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这老狐狸把他坑到这步田地,拍拍屁股就想跑?还把这要命的“错题集”丢给他?
陈砚像头发狂的困兽,猛地扑过去,一把扯过蓝布包袱!麻绳被粗暴扯断,那沓厚纸“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最上面是他刚签了名的“卖身契”,下面是厚厚一摞用劣质草纸钉成的册子,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四海书坊错题勘误辑录》。
错题集!就是这玩意儿,害他签了卖身契!
陈砚气得浑身发抖,抓起破册子就想撕个粉碎!可就在手指触到粗糙纸页的瞬间——
脑子里装死半天的“五三系统”,突然像垂死挣扎的破风箱,“滋啦……滋啦……”响了几声!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机械音,艰难地挤了出来:
“检……检测……到……待批改……作业……”
“启……启动……错题……反……反击模式……”
“奖励……预……预加载……”
预加载?预加载个屁!他都要喂鱼了!
陈砚气得想把破册子扔火堆里!可无意中翻开第一页的动作,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眼前猛地一花,像隔了一层晃动的水波!粗糙发黄的纸页上,原本印着的狗屁不通、错字连篇的酸腐文章,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扭曲起来!
一些字迹变得模糊、淡化,像被水洇开;另一些字迹却像吸饱了墨汁,陡然清晰、放大,甚至变得血红!
尤其是其中一行,原本不起眼的字:“……癸卯年三月初七,漕船三艘,载‘雪花盐’六百石,泊燕子矶……”
“癸卯年三月初七”“漕船”“雪花盐”“六百石”“燕子矶”……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陈砚的眼睛!
癸卯年三月初七……不就是昨天?!
雪花盐?!六百石?!停在燕子矶?!
陈砚浑身一个激灵,汗毛瞬间炸起!这根本不是普通错别字!这分明是私盐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和代号!
刘员外!王扒皮!红姨!那本夹层藏着真契约的假账本!
所有碎片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在他乱成一锅粥的脑子里连了起来!陆九章这老狐狸,所谓的“错题集”就是幌子,是他夹带私货、传递要命消息的暗账!让他批改署名,是想拉他下水当替死鬼!万一事发,盖着他红戳的“批改”错题集,就是证明他知情的铁证!
一股比秦淮河底淤泥还冷的寒意,瞬间攫住陈砚!这是要诛九族的罪!
“啊——!”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不是恐惧,是滔天怒火!被利用!被算计!被当成随时可丢的替罪羊!
“陈……陈先生?”柳莺被吓得停了哭,惊恐地看着他。
陈砚猛地抬头,眼睛赤红得像要滴出血,死死盯着地上散落的契约和那本要命的错题集!陆九章!你这老王八蛋!
就在这时,脑子里的破系统像终于憋出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响起来:
“……错题……锁定……关键错误项:‘雪花盐’应为‘官盐’……”
“……反……反击模式……激活……”
“……奖励发放……红……红批朱砂笔……”
“啪嗒!”
一根通体赤红、像浸饱了鲜血的毛笔,凭空掉在散落的错题集上!那红色刺眼得很,像凝固的火焰,像未干的血!
陈砚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一把抓起那支冰冷的红笔!笔尖触到错题集上那行血红的“癸卯年三月初七,漕船三艘,载‘雪花盐’六百石,泊燕子矶……”
去他娘的“雪花盐”!
他用尽全身力气,带着要将纸页戳穿的恨意,在那刺目的“雪花盐”三个字上,狠狠画下一个巨大无比、狰狞刺眼的——
红叉!
叉尖穿透纸背,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就在红叉落成的瞬间,陈砚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画面:陆九章谄媚的笑脸,他包袱里露出的私盐契约边角,红姨头上那根沉甸甸的银簪,柳莺那本被挪用了份例的破账册……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念头,像野火般在他心里疯狂燃烧!
陈砚猛地扔掉红笔,像疯了一样扑到灶膛口!那块刻着“潇湘泪”的旧胭脂盒盖子,还带着余温躺在柴灰里!他一把抓起,盖子里面还残留着薄薄一层散发着清幽茉莉香的淡黄色油脂!
不够!这点油脂太少了!
他的目光像饿狼般,猛地盯向地上那个装着大半瓶黑糊糊的怪绿烧瓶,还有旁边那包灰白色的“玉女粉”!
一个极其危险、极其大胆的想法,瞬间成型!
“柳莺!”陈砚声音嘶哑,带着豁出去的疯狂,“把……把那包‘玉女粉’!全倒进烧瓶里!快!”
柳莺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傻了,但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照做。她颤抖着手抓起那包灰白色粉末,一股脑全倒进了装着凝固黑糊糊的怪绿烧瓶里!
粉末接触黑糊糊的瞬间,没像上次那样腾起刺鼻白烟,反而发出诡异的“滋滋”声,像冷水滴进滚油!
陈砚管不了那么多,抓起沉甸甸的烧瓶,用尽全身力气死命摇晃!瓶子里粘稠的黑糊糊和灰白粉末剧烈混合、摩擦,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怪诞气息——混合着强烈茉莉香、羊膻、焦糊和浓烈石灰味——猛地从瓶口冲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冲、更怪、更危险!
瓶子在他手里变得滚烫,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
“陈……陈先生!瓶子……瓶子好烫!”柳莺惊恐地后退。
烫?要的就是烫!
陈砚赤红着眼睛,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手死死攥着滚烫、怪叫、散发着致命混合气味的烧瓶,一手抓起地上那几张刚签下的卖身契和画着巨大红叉的错题集,跌跌撞撞地冲出柴房!
目标——红姨的房间!
陆九章!你想让我死?想拉我垫背?老子先让你这老狐狸现原形!用这瓶要命的“潇湘泪”,炸了你这王八蛋的局!
他像头发狂的公牛,不顾一切地冲向红姨那扇紧闭的、描金画彩的房门!手里的烧瓶越来越烫,那股混合着异香的怪味越来越浓烈,直冲天灵盖!
“红姨!陆九章是私盐贩子!证据在此!”陈砚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狠狠一脚踹向那扇紧闭的门!同时,高高举起了手里那个如同炸弹般的滚烫烧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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