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那句“她先死……你……再死……”带着地狱的寒气在院子里散开，留下比尸体更沉重的死寂。她像滩糊满灰黑污物的烂泥瘫在地上，唯有胸口微起伏证明还活着，那张盐引和陈砚的卖身契，被她指甲崩裂、沾满污物的手死死攥着，如同攥着黄泉船票。
风卷着烧瓶碎渣与刺鼻怪味打旋钻进鼻孔，熏得人脑仁发疼。墙角柳莺缩成一团，像只吓破胆的鹌鹑，连哭都不敢出声，只剩牙齿咯咯打颤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三天，五十瓶“潇湘泪”。
原料？陆九章留下的只剩发霉茉莉干瓣、膻味冲天的羊尾油底子、要命的“玉女粉”（石灰粉），还有红姨脸上糊下的半凝固“失败品”。
帮手？柳莺没吓疯已是万幸。
工具？那立了“功”的绿烧瓶，只剩半截扭曲瓶颈和弯成麻花的细管，像条死蛇瘫在灰堆里。
地方？这满地狼藉、还躺着半死老鸨的院子？
“操他娘的阎王爷！”陈砚在心里骂道，“这是嫌油锅不够烫，又添了把柴火！”
绝望如冰冷淤泥从脚底板漫上，快淹到脖子。他看着地上昏死的红姨，那张糊满污物的脸让他毫无怜悯，只剩冰冷恐惧与更深恨意：“这老虔婆，死了都要拉垫背的！”
“不行！不能认栽！柳莺不能死！老子也不能喂秦淮河的鱼！就算死，也得溅她一身血！”一股邪火混着求生本能猛地冲上，烧得陈砚眼睛赤红。
“柳莺！”他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不想死就过来帮忙！”
柳莺被吼得浑身一抖，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像在看疯子。
“把地上、红姨脸上的东西刮下来！瓶子碎片上粘着的也刮！一点都不能浪费！”陈砚指着红姨惨不忍睹的脸和散落的碎片，那里面好歹有带茉莉香的油脂，“苍蝇腿也是肉！”
柳莺吓得连连摇头，看着红姨的脸胃里翻腾。
“快去！”陈砚猛地踹向旁边翻倒的破瓦罐，“哐当”巨响吓得柳莺尖叫，“要么刮，要么等死！选一个！”
求生欲终究压过恐惧与恶心。柳莺像赴刑场般颤抖着挪过去，捡起半片锋利的烧瓶碎片，咬着牙闭着眼，哆哆嗦嗦去刮那些半凝固的怪味糊状物，每刮一下手都抖得厉害。
陈砚则像疯狗般在院子里乱窜，翻找能用的破烂：柴房里熬过毒药的黑锅，冲了又冲仍带焦糊羊膻味；破瓦罐、缺口陶碗当容器；龟奴丢下的半截木棍削尖当搅拌棒；红姨扔在柴火堆里的银簪捡来，既能当锤子，说不定还能熔了用。
陆九章那扯烂的蓝布包袱里，竟有一小包没开封的鲜亮点茉莉干花和一小块白净羊油——都是老狐狸准备克扣的！陈砚把这些破烂一股脑搬回柴房，柳莺也捧着破瓦片过来，上面堆着从红姨脸上刮下的、约鸡蛋大的灰黑色半凝固油脂，怪味中茉莉香更浓些。
看着这堆破罐烂碗、膻油石灰和“人油”，陈砚欲哭无泪：“这他娘的哪是制香？分明是化尸现场！”
“陈……陈先生，这怎么弄？”柳莺捧着瓦片，声音抖得不成调。
陈砚烦躁地抓着头发，头皮屑混着灰往下掉。脑子里的系统自从“红批朱砂笔”后就哑火了，可他忽然想起，系统好像对“错”的东西有反应。
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陈砚翻出画着大红叉的错题集摊在地上，又拿起红笔：“柳莺！记账！把咱们有的东西全记下来，一个字不许错！”
柳莺找出半截烧黑的木炭，在干净破瓦片背面歪歪扭扭地记：“茉莉干瓣（陈）：一包（小）”“茉莉干瓣（新）：一包（更小）”“羊尾油（黄）：一块（拳头大）”……记完怯生生递给陈砚。
陈砚看着这可怜的“库存”，心里悲凉，却还是拿起红笔，在每项后面狠狠画下大大的红叉——都是错的！错的材料、工具、地方，错得离谱，错得该死！他像绝望的赌徒，把怨气全发泄在红叉上，每一笔都深入瓦片，发出刺耳刮擦声。
划下最后一个红叉，几乎要戳穿瓦片的瞬间，脑子里的“五三系统”猛地“滋啦——！！！”一声尖啸，比之前更刺耳剧烈！刺目的血红色光幕像坏了的霓虹灯，在他眼前疯狂闪烁跳动，无数破碎符号线条乱窜。
“错误……高浓度错误……环境……”“紧急适配……模拟实验室生成中……”“警告……能量不足……奖励降级发放……”“发放基础化学器材组件包……”
“哐当！哗啦——！！！”柴房角落凭空掉下堆奇形怪状的破烂：几个豁口粗陶罐、几根锈迹斑斑的铁皮管、带裂纹的玻璃漏斗（一个还缺半边嘴）、断齿的破铜勺、边缘粗糙的铁片，甚至还有个裂了缝、木头发黑的破算盘！
“就这？！”陈砚气得差点喷老血，“降级发放？这是扔垃圾堆了吧？破罐烂碗换更破的？还有这破算盘？算你大爷的命吗？！”
他绝望地踹向那堆破烂，一个豁口陶罐滚到柳莺脚边。柳莺却像被雷劈了，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破烂，又看看陈砚手里的红笔和画满红叉的瓦片，小嘴微张，眼神满是震惊与茫然，仿佛世界观被砸得粉碎。
“陈……陈先生，这是……仙法？”她声音发飘，指着破烂又指红姨的方向。
仙法？陈砚看着她呆滞的样子，再看看那堆“化学器材组件包”，荒诞感混着更深的绝望将他淹没。三天，五十瓶，原料是“人油”、膻油、石灰、霉花瓣，工具是破烂和破算盘，帮手是吓傻的姑娘。
“这他娘的‘潇湘泪’，怕不是要变成‘潇湘绝命散’了！”陈砚颓然坐在冰冷的柴灰里，抓起裂了缝的破算盘，无意识地拨弄油腻发黑的算盘珠，珠子碰撞发出空洞的“噼啪”声。
算？算算老子还能活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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