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归位，死寂降临。院子里龟奴的痛嚎渐渐弱成压抑的呜咽，像是怕再招惹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柳莺瘫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挣扎着爬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惧——先瞥了眼恢复平静的破算盘，又看向陈砚，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陈先生……刚、刚才那算盘……还有外面的箭……”
“别问！”陈砚粗暴地打断她，指尖还残留着算盘的油腻凉意，心乱得像团缠死的麻。冷月的警告还在耳边绕，这破算盘的邪门更让他头皮发紧。红姨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这柴房是万万待不得了！
“收拾东西！只带有用的！快！”陈砚咬着牙低吼，挣扎着站起身，浑身酸痛也顾不上了，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狗，在狭小的柴房里疯狂扫视。
有用的？到底什么才算有用？那堆破烂蒸馏装置又大又扎眼，根本带不走；豁口的粗陶罐、锈得掉渣的铁管，更是累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里放着柳莺送“冰魄香”回来时，用破布裹着的琉璃瓶，瓶身上还刻着“潇湘泪”三个字，里面剩了点“冰魄香”的膏体。
冰魄香！这是冷月给的护身符，必须带上！
陈砚扑过去，一把攥住冰凉的小瓶子塞进怀里。瓶身贴在皮肤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但那霸道的冷香漫开来，倒给他添了丝虚幻的安全感。
还有什么能拿？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系统破烂组件，最后定格在那个油腻、裂了缝，却刚救了他一命的破算盘上。它静静躺在灶台边，像个沉默的功臣，又像个蛰伏的邪物。
带！必须带！管它是什么鬼东西！
陈砚一把抓起算盘，油腻的冰凉触感传来，算珠纹丝不动，仿佛之前的疯狂只是场噩梦。
“走！”他低吼一声，拉着还在发懵的柳莺，顾不上其他，一头冲出了柴房。
院子里的景象更骇人。被钉穿脚掌的龟奴还蜷缩在地上呻吟，血混着泥土糊了一地，鼠须管事早没了踪影，估摸着是被同伙抬走了。空气中飘着血腥气，混着残留的“冰魄香”冷香，压得人喘不过气，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他们像两只惊弓之鸟，贴着墙根，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跌跌撞撞往后巷摸去。冷月说过，送“冰魄香”要放到后巷第三个石狮子下……或许，那里能暂时躲一躲？
后巷狭窄幽深，堆着发霉的杂物，馊水味和垃圾臭味扑面而来。陈砚和柳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心脏狂跳得快蹦出来，耳朵竖得老高，生怕错过半点动静。柳莺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终于摸到了第三个石狮子。那是个半人高的石墩子，狮子头都残了，底下有个不大的空隙，被破筐烂席子遮着。
陈砚刚想把怀里的琉璃瓶塞进去——
“东西呢？”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头顶响起！
他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
冷月抱着剑，像只黑色的壁虎，无声无息地倒挂在巷子狭窄的屋檐阴影里，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幽光，正冷冷俯视着他们。
“冷、冷月姑娘……”陈砚声音发颤，手忙脚乱地掏出怀里的琉璃瓶，“在、在这里……还剩一点……”
冷月轻盈落地，像片没重量的羽毛，连点声响都没有。她接过瓶子，拔开塞子扫了眼里面的膏体，没闻也没多问，重新塞好。“少了。”她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陈砚头皮一麻——她怎么知道少了？那点是他私藏下来保命的！
“熬废了一锅……有、有损耗……”他硬着头皮撒谎，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冷月没接话，冰冷的眸子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又落在他紧攥破算盘的手上。那目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专注，带着审视，还有点说不清的探究。
“算盘，擦干净了吗？”她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起伏。
“擦、擦了点……”陈砚下意识应道，手心早被冷汗浸透——这姑奶奶怎么偏盯着这破算盘不放？
冷月没再追问算盘的事，话锋一转：“‘冰魄香’的买家找到了。”
买家？！这么快？！那个买一瓶抵十颗人头的主儿？！
“谁？”陈砚脱口而出，声音里的慌促连自己都没藏住。
“一个你惹不起的人。”冷月的回答冰冷又直接，“他要见你，现在就去。”
要见他？陈砚心脏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裹住了他。能买“冰魄香”的主儿，哪会是善茬？见他能有什么好事？灭口？还是抓去当制香的奴隶？
“冷月姑娘……我这模样……”陈砚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烟灰血污，狼狈不堪，“能不能……缓两天再去？”
“不能。”冷月斩钉截铁，“要么跟我走，要么，”她的目光扫过旁边脸色惨白的柳莺，“她现在就死。”
又是这句！陈砚牙关紧咬，看着柳莺绝望的眼神，再看看冷月那张没表情却掌着生死的脸，最后低头盯着手里油腻的破算盘。走，是龙潭虎穴；不走，柳莺立刻没命。他根本没得选！
“走……”陈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
冷月不再多言，转身就走，步伐不快，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陈砚拉着还没缓过神的柳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怀里的琉璃瓶冰冷刺骨，掌心里的破算盘却沉甸甸的，还沾着未干的油腻。
穿过后巷，又拐进一条更僻静的破败小街。天色刚蒙蒙亮，两旁低矮的房屋门窗紧闭，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冷月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木门包着层破旧铁皮，边缘都锈透了。
门没锁，她只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刺耳的门轴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陈旧药材的苦涩、积年灰尘的霉味，还有种说不出的阴冷，直往骨头缝里钻。
门内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天光勉强照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又窄又陡，深不见底，像通往地底的阴沟。
冷月侧过身，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中亮了亮，声音冷得像冰，不带一丝波澜：“下去。”
“买家在下面等你。”
“记住，进去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乱动，更别乱说话。”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陈砚紧攥的破算盘上，眼神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尤其是——别用它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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