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那句“别乱算”,像块冰坨子砸进陈砚耳朵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她侧身让开门口,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冷冷扫过陈砚手里紧攥的破算盘。
门内涌出的阴冷陈旧气息,混着浓烈药味与灰尘味直冲鼻腔,呛得陈砚打了个寒噤。向下延伸的石阶黑洞洞深不见底,台阶边缘磨损得厉害,还覆着层湿滑的青苔——这哪是见买家?分明是下地府!
柳莺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抓着陈砚的胳膊,指甲掐得他生疼。
“下。”冷月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像鞭子抽在背上。
陈砚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油腻的算盘,又摸了摸怀里冰冷的琉璃瓶——护身符?催命符?现在都顾不上了。深吸一口气时,那阴冷气息刺得肺管子发疼,他还是硬着头皮,拉着柳莺踏上了湿滑的石阶。
石阶又陡又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脚下发滑,陈砚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柳莺死死拽着才稳住。黑暗像浓稠的墨汁裹住两人,身后高处门口透进来的一线微光,很快也被弯折的石阶吞得一干二净。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陈腐的药味愈发浓烈刺鼻,还掺了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走了约莫几十级台阶,前方终于透出点昏黄微光。石阶尽头是个不大的地窖,墙壁是粗糙的岩石,渗着水珠,地面凹凸不平,积着层薄污水。唯一的亮光来自角落一张破旧木桌上的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灯罩里跳跃,勉强照亮桌边坐着的一道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身形有些佝偻,穿件宽大的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头上扣着顶同样灰扑扑的兜帽,帽檐压得极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能看见他搁在膝盖上的一双手——枯瘦、苍白,爬满老年斑,像两根干枯的树枝。他就那么静静坐着,像尊石像,与这阴冷潮湿的地窖融成了一体。
油灯的光晕在他佝偻的背影上晃动,投下巨大扭曲的影子,在渗水的岩壁上张牙舞爪。地窖里静得可怕,只有油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水滴从岩壁渗落、滴入水洼的“滴答”声。
陈砚和柳莺僵在石阶尽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怀里琉璃瓶的冰冷,手里算盘的油腻,成了此刻唯一真实的触感。
冷月无声无息地跟了下来,抱着剑像道没有重量的影子,立在他们侧后方,彻底隔绝了退路。
“人,带来了。”她的声音在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
那佝偻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动了动。枯枝般的手抬起来,对着桌面轻轻点了点。
桌面上,油灯旁摊着本极其古旧的线装书,边角都磨烂了,书页发黄,墨迹暗淡。书旁还放着一把算盘——不是陈砚手里这把油腻发黑、裂了缝的破烂,那是把乌木算盘!框架油润光亮,算珠是温润的黄玉打磨而成,光滑圆润,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古物!
陈砚的心猛地一跳——这买家,也玩算盘?!
佝偻身影的手顿了顿,枯瘦的食指在摊开的古旧书页上,一行模糊的字迹旁极其缓慢地敲了敲。
“算。”一个苍老、沙哑,像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从兜帽阴影里飘出来,干涩得没有半点情绪。
算?算什么?算书上的题?
陈砚强忍着恐惧和疑惑,拉着柳莺小心翼翼往前挪了两步,凑到桌边。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看清书页内容,上面是极其古奥的篆文,他一个也不认识!字旁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和星点,像某种……星图?还是阵法?
这他娘的让他算什么?!
“前……前辈……”陈砚的声音发颤,干得像要裂开,“这……这字……小的……不识……”
“数。”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依旧只有一个字。枯瘦的手指这次移开,点在了书页旁画着的一堆密密麻麻、排列诡异的黑点上。
那些黑点毫无规律地散在星图线条旁,大小不一,疏密不均。这……这算什么数?让他数黑点?!
一股荒诞的无力感涌了上来。这买家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花一瓶抵十颗人头的“冰魄香”,就为了让他数这破书上的黑点?!
陈砚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攥着的破算盘。油腻的算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更污浊不堪——算?怎么算?这根本没法算!
就在陈砚内心疯狂吐槽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手里那把一直安安静静的破算盘,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像条被惊醒的毒蛇!油腻的算珠疯狂上下跳动撞击,发出“嗒嗒嗒嗒嗒”的密集刺耳噪音,比之前在柴房那次更狂乱,也更暴躁!
整个地窖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噪音填满!油灯的火苗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柳莺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往后退!冷月抱着剑的手瞬间绷紧,琥珀色的眸子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陈砚手里的算盘!
那背对着他们的佝偻身影也猛地一颤!宽大的灰袍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又沉重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地窖!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得陈砚几乎喘不过气!
“嗯?”苍老沙哑的声音里多了丝惊疑,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猛地转过头!
兜帽的阴影下,陈砚瞥见了一双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浑浊、昏黄,瞳孔深处却像燃着两点幽绿的鬼火,里面积满了震惊、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那目光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在陈砚……不,是缠绕在陈砚手里疯狂震动的破算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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