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若初不敢稍歇,携着陈乙于山林野径间疾驰滑行,其势若电掣流波,不知跨越几多山水。待到终至一青瓦素墙、题额“听雪庵”的古刹山门前,她已是气力尽泄,瞬息之间那庞大的妖躯便萎顿缩小,复化作一只蔫头耷脑的小小章鱼,“啪嗒”一声软软扑落尘埃。
陈乙一路颠簸,只觉头晕目眩,甫一站稳,稍事摇首以清神思,便见那小小章鱼萎靡于地,心中顿时涌起酸楚怜惜,弯身小心翼翼将其捧入怀中。暗忖其需水润泽,遂抬眼望向那古朴山门,心想既是庵堂,当有水可求。上前轻叩门扉三响,静候片刻不见动静,正欲复叩,那朱漆大门却“吱呀”一声悄然开启,探出一位灰帽灰袍、面容清秀的女尼。
女尼初时神情宁和,待看清陈乙面容,立时展露温煦笑靥:“阿弥陀佛,竟是陈乙施主驾临,快请入内!”复又转身向内院清声传话:“漱月师妹!陈乙施主到了,速去禀告堂主!”
原来此间是相识的旧人,难怪章若初会把她带到此地。陈乙心中稍宽,被引入一间清雅客堂。垂眸见怀中章鱼萎蔫,便向那开门女尼温言相询:“劳烦小师父,怀中这小生灵似缺水难熬,不知可否取些清水来?”
女尼微露讶色,随即合十应道:“自然可以。”旋即转身离去。不消片刻,便端来一盆清水置于堂中几案。陈乙遂轻轻将小章鱼放入水中。但见那章鱼入水,轻轻吐出一串细小晶莹的气泡,仿佛无声诉说着满足的叹息。
恰在此时,一位身着同样灰袍、面容慈和端严的年长比丘尼步入堂内,语气和煦而熟稔:“阿弥陀佛。陈乙施主,暌违多时了。”
陈乙忙起身见礼:“堂主安好。”心下正踌躇是否该道出失忆之事,却见那堂主目光慈悯,仿佛已窥见其眉间忧色,主动开口:“观施主面有愁云,可是遇见了难处?昔日施主于本庵多行善举,捐米粮以济困乏,赠金银重修殿宇,舍资财重塑佛像,惠赐经书以弘法音……桩桩件件,老尼寂雪铭记肺腑。今若施主有需,老尼与全庵上下,定竭尽绵薄之力。”
陈乙闻言一怔——原来己身从前竟颇有余财?且好行布施?看寂雪堂主言辞恳切,古道热肠,遂坦然相告:“不敢相瞒堂主,小女子前时身遭重创,神魂受损,致使前尘过往多已模糊。此番亦是仓促间遭遇强人追逼,情急之下避难至此。”
寂雪堂主面露了然之色,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贫尼法号寂雪,”又指那开门女尼与另一位随侍弟子,“此乃小徒照真、漱月。施主但请安心住下静养便是。”随即吩咐照真:“速为陈乙施主安排清净寮房歇息。”
陈乙望了一眼盆中章鱼,欲将其一并带走。一旁漱月已然会意,温言道:“施主且将此物交予贫尼照看吧。施主新遭劫难,又经路途劳顿,还须惜养自身。”言罢便细心端起那水盆。
及至安顿入静室,照真合十告退,漱月放下水盆后亦告退。陈乙暂卧榻上闭目养神,稍事休憩后复起身探看章鱼。俯身轻声探问:“若初,可觉好些了?”
水盆中,章若初缓缓吐出一串细小水泡,微不可闻的少女声细细传来:“无碍的,歇息即可。我小声些,免得惊着了寻常人。”陈乙会意颔首:“那你且好生休养,我亦少言,免得烦扰你。”言毕,亦自回榻安眠。
翌日清晨,悠扬清越的晨钟声缭绕庵堂。陈乙随引路比丘尼来到斋堂。照真已为她备妥素斋小菜并一碗温热米粥。陈乙感念其细心,连声道谢。照真回以温婉笑颜:“施主何须客气。”斋堂内檀香幽幽,人影幢幢,各安其座。
陈乙悄然用毕早斋,心头暗忖该如何为盆中章鱼觅食。漱月见其进食颇快,恐她未足,又悄然递过两个刚出锅的热腾馒头,笑言:“施主再多用些。”
陈乙正巧思量此事,接过来喜道:“多谢师姐!”回至静室,轻声对着水盆言说:“若初,可用些馒头?我为你带了两个。”
水波微漾,章若初探出两只细小腕足,如拈花般轻轻卷住馒头,送入水底享用。须臾,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宽慰的笑意:“其实……我自己去附近河溪寻些水族小物亦可果腹的。”
陈乙闻言微怔,随即哑然失笑——是啊,自己怎生忘却?这位是自然界的捕猎者,还是纵横水府、天性自由的妖类,捕食于她而言不过寻常!自己见她体型微小,竟不自觉将其当作了需人怜惜喂养的小宝宝,只想捧在手心呵护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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