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虽已尽数忆起，陈乙仍觉听雪庵中清修甚好。晨昏课诵，梵音绕梁，于法喜禅悦中体味别样滋味，劳逸相济，身心俱安。
一日，她步入庵中藏书阁，信手翻阅典籍，墨字不再陌生，如逢故友，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她择了一卷《金刚经》带回静室，对着水盆中化作小章鱼的章若初温言道：“若初，我为你带了卷书来，若有闲暇，不妨一观。”
章若初细弱的声音带着几分羞赧：“只是……我尚不识得人间文字呢。”
陈乙莞尔：“无妨，得空我念与你听便是。若你有心习字，亦可慢慢学来。”
章若初闻言，腕足轻摆，显出几分雀跃：“陈乙妹妹，你……可愿教我识字？”
“自然愿意，待闲暇时便教你。”陈乙应道，随即展开经卷，清声诵读起来。水盆中，小章鱼欢快地吐出一串晶莹水泡。
正诵读间，忽见一条通体玄黑的小蛇自静室窗棂悄然探入。那小蛇身姿灵巧，沿着窗台、书案蜿蜒而下，悄无声息地游至陈乙身畔。它先是探首轻嗅，继而缓缓缠上陈乙右腿，带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冰凉触感。
陈乙专心阅经，忽觉小腿微凉，垂目望去，那熟悉的姿态动作，瞬间勾起记忆——昔日在沉渊界，栖玄便常化作小蛇，如此顽皮地缠上她。她不由轻唤：“栖玄，莫要缠我腿上。”
小蛇闻声，通晓人意，乖巧地松开缠绕，化作一团氤氲黑雾。雾气散去，显出一位身着墨色长袍、容色俊美却气质冷冽的青年，正是栖玄。他唇角微扬，带着一丝试探的笑意：“记忆……尽复了？”
陈乙将经卷置于案上，坦然道：“尽复了。”
栖玄笑意更深，眸中却掠过一丝被识破谎言的赧然。是了，他先前所言——“你昔日最爱黏着我”、“你我早已互许终身”、“你曾身怀吾之骨肉，惜乎体弱未能保全”云云，皆是他心之所向、凭空杜撰的幻梦泡影。
栖玄笑意不减，目光灼灼：“然则，吾待你之心意，绝无半分虚假。”
陈乙思绪飘回那段被寂然携至其洞府的岁月。寂然与兰漪二人，如胶似漆，日夜上演着浓情蜜意、风波迭起的戏码。两人姿容皆盛，情热如火，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吵，情绪跌宕如潮汐，然每每风波过后，不是兰漪娇媚求好，便是寂然软语诱哄，转瞬又复蜜里调油。兰漪虽索求无度，终是凡胎，寂然却是精力充沛的大妖。有陈乙在场时，两人尤爱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更遑论独处之时。兰漪常因缠绵床榻而日上三竿方起，陈乙便主动操持庖厨。兰漪享用陈乙烹煮的菜肴时，脸上常浮现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她与寂然亲密无间时也未曾有过的。寂然敏锐察觉此点，心生不悦。兰漪察言观色，愈发卖力讨好寂然。
一日，兰漪呕吐不止，面色惨白如纸。寂然忧心如焚，立时携兰漪与陈乙飞往澹月城，寻名医张既白诊治。张既白诊脉后道是喜脉，并无大碍，开了安胎药方。寂然这才松了口气，随药童去取药。兰漪又觉恶心，急奔至门外欲呕，陈乙忙上前轻拍其背。忽闻周遭女子惊呼迭起：“是谢云恒！”只见前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眉目如画，神色却冷若冰霜！马速极快，眼看便要撞上兰漪！陈乙念及兰漪身怀六甲，不敢推搡，又岂能眼睁睁看一尸两命？电光火石间，身体已先于思绪行动，她猛地冲上前去，以身挡在兰漪之前！
“砰！”一声闷响！陈乙只觉胸腹剧痛，似被重锤击中，头颅亦狠狠撞向地面，鲜血瞬间染红了视线。恍惚间，只闻高处传来冷冽男声：“不知死活！”
兰漪目睹陈乙倒在血泊之中，惊骇欲绝，扑上前哭喊：“陈乙姐姐！”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谢云恒面罩寒霜，翻身下马。兰漪红着眼眶，死死抓住谢云恒的裤脚：“你赔我陈乙姐姐！”
谢云恒身旁的侍从谢昭野厉声呵斥：“分明是你等自己撞上来讹诈！休要胡搅蛮缠！”
谢云恒皱眉：“昭野，予她们银两医治。若不够，再让她们持帖到谢府寻你。”谢昭野下马，丢给兰漪一袋银两和一张名帖，言明若药费不足可凭帖再取，随即上马随谢云恒疾驰而去。
寂然取药归来，见兰漪哭得梨花带雨，陈乙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兰漪哭诉陈乙为救她母子舍身挡马。寂然一把抓起陈乙，带回张既白处。张既白叹息世事无常，着手救治，言其幸未伤及要害，只需按时服药静养即可。寂然见陈乙重伤无法照料兰漪，兰漪又身怀有孕，为方便就医及寻人照料，便在澹月城赁下一处院落暂住，雇了侍女棠梨服侍兰漪。
兰漪报复心重且贪财，陈乙在病榻昏沉间，隐约听闻兰漪遣棠梨持帖往谢府索要银钱。初尝甜头后，兰漪变本加厉，屡次三番遣人索要，数额一次大过一次。直至最后一次，棠梨被谢府家丁丢出府门，方才作罢。兰漪犹自感叹陈乙伤重未愈，自己索要的银钱还是太少。
寂然见兰漪日日悉心照料陈乙，喂药喂食，竟心生醋意，也要兰漪亲手喂他。兰漪娇笑应允，两人又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
一日傍晚，寂然对陈乙坦言：“与你相处日久，观你在沉渊界常放生小兽，性情平和，看吾、看兰漪、乃至看花草虫鱼的眼神，皆无甚分别。此番你为救兰漪母子，竟不惜以身犯险，确是个仁善之人，甚至有些愚善。难怪兰漪曾说你是能守秘之人。”寂然坦言，兰漪虽对陈乙无男女之情，却已视其为特别之人。他喜欢与兰漪亲密无间，不愿兰漪目光旁落，亦不愿两人世界总有他人介入，孩子自是例外。故而他已决意，待陈乙痊愈，便放她自由，权作报答她救下兰漪及腹中骨肉之恩。
陈乙闻言，自是欣然应允。她本就向往自由。
光阴荏苒，陈乙伤势渐愈，兰漪亦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寂然喜不自胜。寂然告知兰漪放陈乙离去之意，兰漪神色凝滞片刻，深知寂然脾性，亦不愿拂逆其意，惹他不快，遂将满腔情意尽数倾注于一双儿女身上。
陈乙见寂然、兰漪一家其乐融融，含笑挥手作别。临行前，兰漪悄悄在她行囊中塞了些银两。
陈乙漫步街头，思忖前路。澹月城繁华更胜云陵，她心怀自由之悦，四处闲逛。忽见一粗壮大汉当街宰蛇，剥皮、剁肉、煎炸、烹煮一气呵成，竟有路人当场坐下大快朵颐！陈乙虽好美食，亲眼目睹此等血腥场面，仍觉毛骨悚然。那大汉生意颇好，蛇剥了一条又一条，最后竟掏出一条细弱小蛇也要宰杀！陈乙摸摸怀中银两，心道救一条是一条，上前道：“且慢！这条小蛇我要了，烦请包好，我要活的。”大汉见白花花的银子，两眼放光，手脚麻利地将小蛇装入布袋，塞给陈乙。陈乙提着袋子便跑，直走到人迹罕至的郊外草丛边，解开袋口，转身就跑，盼小蛇自行爬出。
之前她忧心离城太近，小蛇恐再遭不测或伤人，便一直往城外走，行至偏僻郊野。此时往城中方向走，却天色已暗，四顾荒凉，连个山洞也无。点点萤火飞舞，星月交辉，清风拂面。陈乙见有果树，摘了些果子充饥，便在树下歇息。迷糊中，又觉小腿冰凉，伸手一摸，竟是那条软趴趴的小蛇！陈乙“咦”了一声，抓起小蛇丢远，未几它又爬回。如此反复多次。陈乙换个树下歇息，那熟悉的冰凉感依旧贴来。陈乙心想此蛇怕是不凡，如此纠缠却未咬人，便也倦了，不再理会，闭目养神。
翌日晨光熹微，陈乙醒来，见一人影渐近。来人着黑白长袍，风姿清雅，瞧着有些眼熟。细想之下，竟是初入沉渊界时，与寂然交谈的镜尘！
镜尘见陈乙，温雅一笑：“姑娘孤身一人在此荒郊野地过夜，胆识不凡。在下镜尘，不知姑娘芳名？”
陈乙见他似不认得自己，答道：“陈乙。”
镜尘笑道：“原来是陈姑娘，幸会！”他低头似在寻找什么，目光最终落在陈乙左小腿上。他蹲下身，轻轻取下缠在陈乙腿上的小蛇。小蛇吐着信子，亮出尖牙，似有不悦。
镜尘忽作委屈状，一手捧蛇，一手轻抚蛇头：“兄长！我并非故意弄丢你！那日遇上个小贼，偷我随身包裹，我虽抢回，却因疲累小憩片刻，醒来打开一看，竟被偷梁换柱了！我立时施展追踪之术，又借兄长气息之物一路寻来。途中路过一蛇肉摊铺，嗅得一丝兄长气息，吓得我掀了那铺子！那老板今日可是亏大了！幸得陈姑娘买下兄长，想必是买来到远离人烟处放生的吧，因此兄长才一直与陈姑娘一处吧？”他转向陈乙，深深一揖：“多谢陈姑娘救下家兄栖玄！”
陈乙惊愕：“人与蛇是兄弟？莫非令尊是许仙，令堂是白娘子？一个随父，一个随母，连种类都不同了？”
镜尘哈哈大笑：“陈姑娘说笑了！我与兄长乃同父异母，我本体为龟，兄长是蛇。我们自幼相依为命，我不喜争斗，挑衅我者皆被兄长打跑。前些年遇一难缠妖物，觊觎我兄弟妖丹筋骨，明斗不敌兄长，便使阴招。知我百毒不侵，便假意求和，独邀兄长赴宴。兄长外表邪魅狂狷，实则心性单纯，便去了。我担心兄长，化作最小形态藏于身上。果然那酒中有毒，下了能封禁兄长修为妖力十年的‘十载封元丹’！兄长灵力，仅能维持小蛇形态。我化为人形，将兄长藏于龟壳护住，与那妖物大战一场！那妖物小觑于我，被我打得服服帖帖，献出财物，自掏妖丹，化作一头寻常山猪。我见它已无威胁，便不再理会。之后便带着兄长四处游历，近日方至澹月城。兄长困倦，我将它放入布兜，谁知竟被贼人扒走！寻至蛇肉铺时，真真吓煞我也！兄长何等英雄，岂能如此草率陨落？幸而在郊外得见兄长与姑娘，真是一见如故！头回见有如此美丽的姑娘能与兄长这般和谐共处，莫非姑娘便是我命中注定的嫂嫂？哈哈，玩笑，玩笑，姑娘莫怪。”
陈乙亦笑：“镜尘公子亦是赤子心性，初次见面便聊得这般投契。”
镜尘笑道：“实不相瞒，这已是第二次见姑娘，只是上次未曾交谈。姑娘救下兄长，镜尘感激不尽！若无姑娘，今日我与那蛇肉铺怕不止掀铺那么简单了。姑娘本是柔弱凡人，却不吝钱财救下兄长，为放生兄长不惜远行荒野，露宿郊外，何其慷慨仁爱，何其勇敢豁达！在下愿与姑娘结为挚友，日后姑娘若有需，镜尘定当竭力相助！姑娘想必尚未用早膳？走，我请姑娘！”
小蛇盘绕镜尘腕间，镜尘一路与陈乙谈笑风生。行至一处山坡，忽见一群筋肉虬结、黄皮黑纹的猛虎围拢过来。其中一只化为人形，语带戏谑：“镜尘，怎不见栖玄？哟，哪里寻来个小美人，瞧着好生眼熟。”陈乙顿觉来者不善。镜尘亦收敛笑意。
镜尘低声道：“抓紧我！”话音未落，两人足下地面骤然裂开一道巨缝！两人直坠而下，地面旋即合拢如初。陈乙紧抓镜尘衣襟，片刻后闻镜尘道：“睁眼吧！”
“方才那是？”陈乙惊魂未定。
镜尘微笑：“不过是将幻术与裂空术结合，定点传送罢了。此处便是我与兄长的家。”陈乙环顾四周，但见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前方屋舍俨然，院落清幽。
镜尘道：“此地乃沉渊界中一处别有洞天，入口隐秘，更设下幻术结界，唯我兄弟二人知晓。人怕出名猪怕壮，觊觎我兄弟妖丹血肉、筋骨皮甲者众。今日有妖见你与我同行，若起歹念，抓你为质，于你不利。姑娘暂且在此安心住下吧。”
陈乙只得应道：“……好。”
镜尘优雅一笑：“姑娘放心，我兄弟二人非是寻常好勇斗狠、贪婪无度之妖。家父在世时，最是倾慕人间文化，常教导我兄弟要和睦友爱。”
陈乙点头：“原来如此。”
镜尘雀跃道：“再过几日，兄长便能恢复修为妖力了！”
陈乙遂在此暂住。数日后，她在院中见一青年，容貌俊美与镜尘有五分相似。陈乙微怔，心知这便是栖玄了。栖玄含笑走近，俯身道：“看呆了？我是栖玄，非是镜尘。”言罢，其下半身倏然化作巨大蛇尾，尾尖轻点陈乙鼻尖，旋即又变回修长双腿。他优雅向外走去：“我去采买些物事。”
栖玄归来时，竟细心购置了女子用品、米粮蔬果。见陈乙讶然，他道：“家父曾说，人间女子多喜食蔬果，陈乙想必也喜欢。”更将陈乙所居客房床榻，精心布置成粉白雅致色调，笑言：“如此方是女儿家闺阁模样。”
陈乙见有厨房，便用栖玄买回的食材烹制饭菜。镜尘笑道：“我本不需日日进食，不过陈姑娘手艺，定是美味。”栖玄亦道：“我亦非需日日进食。看着陈乙用膳便好。这厨房是家父在世时所建，他说家中总该有个烟火之地。”
入夜，月光如水。陈乙于房中安歇，忽觉腿上一阵冰凉。掀被一看，果见一条小蛇缠于腿上。陈乙蹙眉：“栖玄，莫要顽皮。深夜入女子闺房，不合礼数。”小蛇闻声，化作人身蛇尾的栖玄，迅疾搂住陈乙，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即如风般自窗口溜走。陈乙呆立片刻，下床将窗关牢，方回榻安歇。暗忖近日太过安逸，竟忘了关窗。栖玄此举，或许只为提醒她关窗。她轻抚额上被吻之处，心湖微澜——此乃生平头一遭被人亲吻额头。
陈乙发觉镜尘常外出，问其去向，答曰去晒龟壳。陈乙亦想外出散心，镜尘便带她同去。此番外出，陈乙竟被一只小章鱼电击，疼得失声大叫！栖玄现身欲杀章鱼，陈乙见其小小一只，电击或为自保本能，罪不至死，连忙阻止。小章鱼竟口吐人言道谢，声音清脆如少女。陈乙顿觉新奇可爱，首次听闻章鱼言语，颇感兴奋。栖玄见陈乙兴致盎然，便将小章鱼带了回去。
一次闲谈，陈乙惊悉这小章鱼竟有抑郁轻生之念！她尝试开解安慰，知其无名，便问：“唤你章若初可好？”小章鱼欣然接受。后来章若初曾消失一段时日，再随镜尘归来时，竟成了烹饪高手！她能变大身形，在厨房腕足并用烹制佳肴，端至庭院石桌供陈乙、镜尘、栖玄享用。饭后陈乙欲洗碗，章若初却已用腕足将碗碟洗刷干净，码放整齐，看得陈乙目瞪口呆。
一日，陈乙不知何故，发起高烧。镜尘苦恼地问章若初：“可是你趁我与兄长不在，又偷偷电陈乙玩耍，将她弄病了？”章若初闻言，委屈得几乎落泪：“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栖玄皱眉：“当务之急是带她看医师。澹月城张既白医术高明，需送她去诊治。”镜尘道：“幸而上回在澹月城设了临时传送点，时效未过。即刻便可送她去。”
至澹月城，栖玄抱着陈乙，章若初扒着镜尘袖口紧随。张既白一见陈乙便道：“又是这姑娘？无妨，小症候，按时服药退烧即可。”几人便在澹月城暂住。栖玄每日煎药，欲喂陈乙服下。陈乙略窘：“我自己来便好。”遂一口口饮尽苦药。栖玄递上蜜饯：“此物甘甜。”陈乙道谢。
陈乙自觉病中受照料，又曾在其家居住多时，不好一直白吃白住。虽有心帮忙，然自己烹煮的饭菜对大妖而言可有可无。她思忖当初是为躲避虎妖才藏身沉渊界，如今时过境迁，应无大碍，难道要一直躲下去？遂对栖玄言明，待病愈后欲留澹月城做些小生意，赚取银两。栖玄只道：“先安心养病。”
陈乙按时服药，很快康复。她重又兴致勃勃地走街串巷。起初栖玄、镜尘以人身相伴，所过之处，行人侧目，议论纷纷，言她一女子携两男子同游，有伤风化。更巧遇谢云恒骑马缓行过街。其随从见陈乙，立刻指着她道：“这回离我们公子远点！上回那银子捞得够狠了！别再过来！”谢云恒瞥了陈乙几眼，神色冷峻地转头离去。
陈乙决意在澹月城谋生，苦思项目时，见章若初在厨房快乐炒菜，灵光一闪——何不开家菜馆？章若初便是现成大厨！她取出兰漪所赠的剩余银两，开起一家素食馆。她负责采买、收银、记账，章若初掌勺。初时店面不大，陈乙亲自端菜。开张便顾客盈门，生意火爆，遂雇了伙计。陈乙只经营半日，午后便闭店休息。余暇或访名胜古刹，或于澹月城居所静心读书诵经。赚得银钱渐丰，除部分捐予寺庙、匿名接济贫苦外，亦想分些给章若初。然思及章若初用不上人间银钱，又觉不能让她白白劳作，便问其想法。
章若初道：“我未曾多想。与陈乙妹妹一处便觉开心，炒菜于我不过举手之劳。妹妹若觉过意不去，便将想给我的银钱存于我处，待我日后修得人身，或许用得上。”陈乙便依言付给章若初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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