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你这孽畜!快从吾身上滚下去!恶心透了!天杀的,还想电傻我不成?!” 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呼陡然自屋外传来,那声线分明有几分像初见时温文尔雅的镜尘,只是言辞却粗粝狂放得判若两人。
陈乙闻声侧首,果见身旁栖玄已悠然转醒。他眼底尚存几缕慵懒睡意,却已瞬息间引动术法,为二人整束好衣冠,动作流畅优雅。栖玄垂眸凝视怀中佳人,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玉容之上,薄唇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俯身在她唇瓣印下轻如羽毛的一吻,温言道:“实不想放你离开这,只是……也该去晒晒日光了,瞧这小脸,白得令人心疼。”说罢,便半拥着陈乙步出门外。
屋外天光正好,融融暖意倾泻而下。但见庭院之中,镜尘正气急败坏,正与一只乌溜溜的章鱼缠斗。那章鱼几条黏滑触手紧扒在他身上,镜尘恼得满面通红,口中不住斥骂:“可恶!哥!你快看这腌臜泼物!竟敢释放电流电我!还敢死缠烂打恶心我!待我架起烤架,非把你几条爪爪烤得焦酥不可!” 他一边嚷着,一边作势欲拔腰间的法器折扇。
正闹腾间,那章鱼陡然瞥见栖玄身影,又闻镜尘真要烤它,竟似通了灵性一般,迅捷无比地松开所有缠人的触角,“唰”地一声自镜尘身上滑落在地。接着,一个脆生生、少女般的嗓音自章鱼身上响起,颇为乖巧道:“我……我去给大伙儿煮饭做菜!”话音未落,已是一溜烟朝着厨房方向滑去,姿态滑溜异常。
陈乙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方才……方才竟是那章鱼口吐人言?!”
眼见那“自告奋勇”去做饭的章鱼身影没入厨间,陈乙心中好奇如藤蔓疯长,忍不住举步悄然跟上。刚踏入厨房,便见奇景——那只原本不过双拳大小的墨色章鱼,身形竟倏然暴涨,眨眼间变得足有一人高矮!其八条粗壮灵活的腕足齐施,宛如数只灵巧手臂各司其职:一腕按住砧板上的青翠菜蔬,一腕卷起一柄明晃晃的玄铁菜刀“笃笃”切响;另几腕或卷干柴送入灶膛,或操纵风匣鼓动炉火,还有一腕翻飞若蝶地将碗碟摆放整齐……诸般繁杂事务,竟被它有条不紊,处置得妥妥帖帖,俨然一副庖厨老手风范!
陈乙立于门畔,看得惊叹不已,暗忖:好生……好生贤惠的一只母章鱼!
不多时,香气袅袅,自那咕嘟冒泡的鼎镬中逸散开来。诱人的菜肴很快盛出几盘,色泽鲜亮,香气扑鼻。陈乙腹中馋虫蠢动,忍不住悄悄咽了下口水。
栖玄不知何时已无声立于陈乙身侧,目光落在那专注忙碌的庞大章鱼身上,唇边悄然浮起一丝笑意,似是忆起了什么久远的趣事。
镜尘亦步至厨房门口,瞧见他兄长面上难得浮现的温和笑意,脸上竟也露出几分“吾家兄长心情大好”的欣慰之色来。
陈乙闻着饭菜香气,心思不由自主飘远,想起了那位温润如玉的奚言公子。不知他处境如何?然思及其一身卓绝本领,当能自保无虞,遂亦不多虑。再将目光投向眼前这方奇异天地:一只贤慧的章鱼娘,一个人蛇栖玄。目光流转间,又落到气犹未消的镜尘脸上,心底疑云再起:此人呢?莫非也是蛇类化形?天爷!这……此念一生,喉间莫名又是一紧,只得再次悄悄咽了口唾沫。
大章鱼一番麻利操作,已将数样美食备好。只见它数条粗壮腕足齐齐舞动,竟稳稳托起所有菜盘碗碟,径自向厨房外行去。陈乙见桌上尚余两碟小菜,正欲上前端走,耳畔却传来栖玄一声低沉悦耳的轻笑。不待她伸手,他已先一步端起那两只碟子,步履从容地随章鱼步出厨房,来到院中一张打磨光滑的石桌旁。
时值清风拂面而来,夹杂着几缕不知名的幽远花香,沁人心脾。众人落座。那大章鱼少女般清亮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栖玄哥哥、陈乙妹妹,快尝尝我的手艺吧!镜尘弟弟——” 它忽地话锋一转,对着正欲伸箸疾取的镜尘道,“你可慢些吃哇!”
镜尘动作一滞,面上表情悻悻然,只得哼哼唧唧地慢下了动作。
大章鱼复又转向陈乙,言语轻快如溪流潺潺:“陈乙妹妹,上次我去那思魂河中玩耍,忽地感应到你熟悉的气息,一时欣喜忘形,便扒在了妹妹腿上,后来随妹妹一道被带到了九灵族的岸边。在那边,我听得他们言道你身受重伤,连往事也忘记了,需得静心调养。我恐贸然显形言语,会吓着人或是招来麻烦,便一直缩在桃苏小姑娘的晶石水柜里,安安静静地待着,不敢有丝毫异动。后来,”章鱼的语气带上一丝机警,“我察觉到那九灵杏姣似有异动,意图将妹妹转手他人,便悄悄潜踪匿迹,一路尾随。待到她将妹妹‘送’到了奚言府上,我也随之混入。后来奚言府中遭逢变故,乱作一团,我便趁机寻得路径,亦随你们遁入了思魂河。之后,”它略作停顿,“我便托河中相熟的一位老友,让它游至镜尘弟弟素日最爱晒他那个宝贝龟壳的岸边,将妹妹你失忆流落思魂河畔的消息传予了他。”
至此,陈乙方才恍然大悟前因后果!原是这章鱼娘暗中周旋,引镜尘寻来。而镜尘将自己带至此地,交予栖玄……然“晒龟壳”三字入耳,陈乙脑中灵光一闪,猛然抬首看向镜尘:原来他并非蛇类!竟是龟属?可……这一蛇一龟竟成了兄弟?她心中大感惊奇,暗忖:想必是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等成了大妖就没生殖隔离了吗?等下,“生殖隔离”这个词?唉,有点头疼,不想了,还是这造物之奇,当真玄妙!
一旁埋头苦吃的镜尘仿佛心有灵犀,接口道:“陈乙姐姐如今忘却前尘,又想到这上头了?从前你也问过的,没错,我与兄长乃同父异母。”他语气平常,似在谈论今日天气。
陈乙仔细回想,只觉脑海混沌一片,如大海捞针般渺茫,索性作罢。美馔当前,香气勾魂摄魄,不如先慰藉腹中馋虫。盘中珍馐入口,竟品出几丝似曾相识的滋味。栖玄似乎对案上美食了无兴致,只一手支颐,眸光如春日暖阳,专注地凝睇着陈乙品尝每一道菜肴的模样。见她唇边偶尔不经意沾上一点晶莹饭粒,他便极其自然地伸出修长手指,用指腹轻柔拂去,旋即展露一抹温煦浅笑。
陈乙被他这番行止瞧得颇有些赧然,却也只得佯装不见,埋首专注,继续大快朵颐,让这美味佳肴熨帖自己的身心脾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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