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依蹲在小女孩身前,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眼中闪着疑惑和警惕,倨傲地问:“我叫胖丫,你叫什么名字?”
她脑袋上的两个小啾啾十分可爱,程婉依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笑着道:“我叫依依,胖丫,你很喜欢你程叔叔,对吧?”
程度磨得牙齿咯咯响,刀疤男和口吃男俱睁大了眼睛。
胖丫:“当然,我们都很喜欢程叔叔,你一看就是个坏女人,想把程叔叔拐走。”
程婉依忍俊不禁,不动声色地动了下脚步,挡住胖丫的视线。
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握在手心,道:“我们来做个游戏,怎么样?如果你赢了,我保证不动你程叔叔。”
刀疤男和口吃男反应过来,欲上前阻拦,周度伸手拦住。
胖丫在三位叔叔脸上游移一圈,拿不定主意。
程婉依笑:“罢了,我们换个玩法,你要是赢了,我立刻走人,要是我赢了,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程叔叔没买的糖,我送你。”
怎么都不亏,小女孩想了想,果断点头:“好。”
程婉依伸出双手,道:“我手里有一颗糖果,你猜在哪只手里?”
胖丫的视线瞬间被程婉依的手锁住,左右猜测,最后,选定右手,“是这个。”
程婉依眉眼一笑,展开空手,晃了晃,“不好意思呢,答错了哦。”
胖丫咬唇,愤愤道:“你问吧。”
程婉依伸出糖果在胖丫面前,问:“昨天,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陌生人,进村子里来?”
胖丫眼底几不可察地划过一丝亮光,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有。”
“他在哪?”
“他是谁?”
“是我夫君。”
身后传来一声轻嗤,程婉依不理。
胖丫:“被大胡子叔叔杀了。”
程婉依将糖果放在胖丫手中,起身淡道:“去吧。”
胖丫眼里露出讥讽。看着她背过身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程婉依的心微微下沉。程度抱胸道:“知晓夫君已死,大小姐很淡定?”
程婉依藏了心事,轻笑道:“小孩子都喜欢撒谎,但眼睛骗不了人,知晓是我夫君,她不应该更加害怕我这个外人会拐走你这个大当家?”
周度收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程婉依跟上。
越过田间,众人步上去往周度家的石阶。
刀疤男回过味来,忍不住讥讽:“程大小姐,没想到你还有哄骗小孩的本事,也不怕闪了舌头。”
程婉依回:“我没有让她受到伤害,也没有哄骗她。”
周度忽然停下脚步,程婉依扫了一眼愤怒得想要拔刀的刀疤男,以及神色愤恨的口吃男,视线回转,看向周度。
若有所思:“怎么?我说的不对?”
周度沉声道:“十年前,清水镇爆发一场洪灾,乡野千里,颗粒无收,官府也跟我们承诺,只要我们将手中良田上交,由乡绅耕种,他们自会从中周旋,让商贾和乡绅将米粮赠予我等,以渡难关。”
程婉依心一沉。
果然,对方道:“结果,到了来年,我等都成为乡绅名下的佃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积年累月,债台高筑。程大小姐,你说,当初,官府有没有哄骗我们?”
程婉依面色难看,却说不出一句话。
周度推开门,进屋。
程婉依冷眼四扫,屋舍简陋,是个简单的三进院。
前院大概是个会客室,宽大敞亮,两边摆了排排竹椅,一目了然,再往里走,就到了后院,只有一名老妪,听闻动静,跑了出来,见到她,眼睛一亮。
程婉依眸光微闪,踱步到旁边搜查,远远地,耳边听到周度走到老妪身边,低声喊了声“娘。”
再往里,就是周度的寝卧。
程婉依立在门口,稍作犹豫,便走了进去。
刀疤男和口吃男站在门外,周度跟进去,敲了敲四周墙面,道:“山中的石头比人的头盖骨还要硬,难凿得很,大小姐大可放心。”
周度的寝舍依旧简陋,看不出一点奢华,根本不像打家劫舍的寨主卧房。
程婉依怀疑,这里有秘密通道,不听他故弄玄虚,仔细地检查。
一炷香后,程婉依依旧在检查,然则,四周已经检查了个遍,唯一遗漏地地方,乃是床铺。
周度目光扫视,轻笑了一声,自觉地走到床铺,将被褥掀到椅子上,床板一览无余,“怎么样,程大小姐是不是能放心了?”
一直在犹豫的程婉依不再遮掩,坦然走过来,敲了敲床板,又踢了踢角炕,全都是实心。
她深叹一口气,道:“抱歉。”转身,疾步离开。
周度眸光扫过她染了红霞的耳廓,嘴角扬起,露出轻轻一笑。
程婉依飞快地出门,直到迎面而来的山风,将脸上热气吹散,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并非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而是身居闺阁,初次闯入一个男子寝房,到底是尴尬。但她又不得不仔细检查,若这寨中没有地牢,如此重要的人物,关押在周度的房中才是最可靠。
但是没有找到。
接下来,程婉依将别的地方都找遍,十四寨,十四个副帮手,包括刀疤男和口吃男的住处。
时间仓促,一晃,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一无所获。
艳阳高照,秋高气爽,程婉依立在树荫下,低头抹去额间细汗。
“程大小姐。”周度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片西瓜。刀疤男和口吃男都没有跟上来。
程婉依抬眸,一瞬间,周度瞧出她眼中的茫然,心下一顿,将西瓜递过去,“山里人种的,给你尝尝。”
“谢谢。”程婉依接过,尝了一口。程度看她,眼中若有所思。
山林滋润,瓜果比寻常瓜果还要甜。
吃完后,她拿出锦帕,擦拭指尖,说:“大当家,我们做笔买卖吧。”
周度轻笑:“我就知道,大小姐没那么容易离开。”
程婉依亦笑,侃侃道:“你应该也猜到了,我能记住寨中地形,也能将之绘制出来。”
“我相信,程阁老的孙女,不会是为一己之私草菅人命的人。”
“你帮黄士奇做事,就是我祖父的仇人,这寨中的任何一个人,也就都是我的仇人,没有无辜。”
周度周身的气压猛降,须臾,沉声道:“大小姐想要交换什么?”
程婉依看向在远处撒欢的胖丫,眼神露出一丝温柔,心里想起了儿子。
一夜未归,不知他昨夜可睡得安稳。
一绺青丝被山风吹落,迎风飞扬,她手指轻勾,将青丝别进耳后。
回神,道:“你告诉我我夫君的下落,这寨中的情形,我一个字也不会泄露。除此以外,若今后有朝一日,朝廷当真派兵来剿匪,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可保这些妇孺幼儿们,平安无事。”
周度神色一肃,沉吟思索。
程婉依道:“我昨日在来的路上,遇见了贺家二公子,你不妨猜猜,贺家此时派人来此,是为了做什么?”
周度稍稍一顿,哂笑:“大小姐是想说,贺二公子是为你而来,若我不答应,你依旧有的是办法找到你夫君?”
“不是。”程婉依轻笑,笑意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祖父曾对我说,宦官专政,其实并不足为惧,待皇上长大成人,掌权夺势,便是此些宵小阖巢倾覆之时。”
周度眉目沉压。
程婉依指尖轻捻,道:“祖父离世五载,当年的幼帝,而今已经过了冠礼,我猜测,黄士奇没有多少活头了。大当家,敢不敢跟我赌这一把?”
周度目光微斜,凝视着程婉依,她目视前方,面色微白,在斑驳光影里透着沉着和冷静。
许久,他倏地一笑,道:“赌,我已经是亡命赌徒,还有何不敢赌的?但你要说话算数,若是我得知,你将寨中情形透出一星半点......”他手中拳头咯吱响,“拼了这条命,我相信,还是能让程大小姐一起陪葬。”
“好,一言为定。”
周度松口道:“在饶州知府衙门。”
饶州?知府?
程婉依秀眉一蹙。
周度立刻道:“我知道的就这些,大小姐就莫要再问我了。”
程婉依颔首,引衽拜谢。
山脚下,胡铜和庸伯见程婉依出来,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样?”胡铜问。
程婉依摇头:“寨内简陋,什么也没找到。”
胡铜信以为真,宽慰道:“既然如此,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程婉依颔首。
胡铜对周度抱拳:“多有打扰,对不住。”
周度依照军中礼仪,抱拳回礼,“将军客气。”
众人上马,周度目送众人背影,相继离开。
离开了紫霞山,胡铜问:“贤侄女,现在要去哪里?”
程婉依以为,胡铜多少会询问一些寨中情况,不料,他竟只字未提。
她心存感激,道:“既然人不在十四寨内,我便去其他地方再找,总会找得到。胡伯伯,您是驻军统领,不宜离开军营太久,接下来,请允许我自己想办法。”
胡铜略一思忖,道:“也好,有任何消息,立刻派人通知我,放心,南直隶这块,还没人敢对你下手。”
程婉依躬身拜谢:“多谢胡伯伯。”
在三岔路口,胡铜叮嘱庸伯:“照顾好你家大小姐。”庸伯应声。
胡铜不再逗留,带着众部将驾马离去,在回去的半道上,有亲近将士询问:“将军为何不向程大小姐打探一下,十四寨的内部?”
“你当她不想说?”胡铜轻忽一笑,道:“这丫头,精着呢。不说肯定是有原因,行了,你要想拿下十四寨,还需要舆图吗?走。”
“将军英明。”
回去的路上,庸伯也询问了同样的问题,“大小姐妙手丹青,为何不将十四寨的地形复刻一幅,送于胡将军?”
程婉依摇头,道:“百姓疾苦,朝廷力有不逮,告诉胡伯伯,就是让他为难。”
三言两语,庸伯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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