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奔疾驰,回去的路上,程婉依冷面沉眸,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
这是她想要的日子吗?
她程家大小姐的日子为何会变成这样?
竟然会认如此无知蠢妇、贪婪自私的妇人为阿婆,为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四处奔走,还要忍受低等官员的冷嘲热讽,被人下了脸面也不敢声张!
陆氏要带走舒儿,必定是想给陆家留条后,以防万一陆铭回不来,陆家绝嗣。却也不想想,舒儿早就姓了程!
昔年锦绣闺阁,也曾与三两好友相聚一团,遐思未来夫君模样,姐妹们打趣,贺二哥龙章凤姿,才华横屿,程家大小姐才貌双全,二人天造地设,婚后必定美满幸福。
时过境迁,姐妹们相继成亲,婚后一片花团锦簇,婆母良善,丈夫怜惜,儿女绕膝。
反观她,竟事事不如意,相隔千里,已是天壤地别。
并非要较量一场,而是人不如意时,免不了自我反省。
舍弃贺二哥时,她气沉丹田,无半分悔意,遇到陆铭时,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不需要门第来锦上添花。
而今才发现,门当户对真真地重要。
若是门当户对,要体面的人家不会出尔反尔,若是门当户对,夫妻会并肩作战,男主外女主内,相互扶持。
即便入赘,也应是同样的道理。
可人家呢,根本不是这么想。
夫妻和美时,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时,各自飞!
是她错了,没有听从祖训,妄图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却不曾想,将自己困在泥潭。
陆铭一心走自己的道,他的生母亲妹一心为他谋划,反倒是自己,竟成了孤家寡人,里外不是人。
果然,老祖宗的话,有时候还是要听一听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只有径直向前。
程婉依摒弃心中杂念,黑眸压沉,对自己找的这个人,简直刷新三观,厌恶透顶。
但是,再厌恶,也必须解决眼前事。
人必然要找回来,找回来后,囫囵是个活的,都在家养着吧。
是她考虑不周,直接将偌大的产业交给他管理,以至于黄士奇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这次,算是她欠他的......
念头还未转完,就到了家门口,家门前,迎接她的是里长的长孙。
远远见到她,里长的长孙上前躬身行礼,顺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午膳过后,里长心里挂念程家事宜,得知东家回来了,特意让长孙前来探问,却不知东家回了又走,扑了个空,反倒在离去的时候,瞧见了鬼鬼祟祟离开的陆柔。
眼见陆柔手里抱着的东家孩子,里长长孙心中惊疑,试着喊了一声,惊动了以为舒儿还陪着祖母午睡的小桃。
小桃立刻喊来家里的奴仆,追赶上去,陆柔虽瘦弱,却自幼是在乡野长大,腿脚比小桃还利索,抱着舒儿,一下就蹿到了池塘那头。
陆氏紧紧地攥住小桃,又喝止里长儿子,惊动了村民们,这些村民都受过程家恩惠,哪里肯听陆氏的,知晓东家家里最近发生的事,纷纷上前帮忙。
不多时,几人就将陆柔给带回来了。
“小东家被下了药,磕了脑袋,到现在还没醒,东家别急,小桃姑娘已经将伤口包扎好,大夫马上就到,小姐说只是下了点蒙汗药,应当无碍。”里长长孙语速很快,进了屋子,已经将事情说完了大概。
程婉依却知晓其中凶险,陆柔都已经逃离了小桃的视线,只要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就再也见不到舒儿了。
更不要说,舒儿竟然还受伤了!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多谢你们,也替我向你爹道声谢。”程婉依眉目沉峻,一边疾走,一边向里长长孙道。
“东家客气。祖父还在家里等待,既然东家已经回来,我们这就回去了,若东家有事,我再来。”
“好,多谢。”
里长长孙招呼堂屋的几个村民们一道离开,临走前,村民们向程婉依问安,程婉依一一道谢。
外人全部离开,程婉依扫了一眼堂屋,陆柔被捆在地上,想来应该是村民们干的,陆氏坐在八仙桌前,埋头哭嚎,显然也是在哭给村民们看。
旁边站着厨娘的丈夫,程宅的采买管事。
程婉依看一眼管事,夹着怒火径自往后院而去,脚步如风,直奔自己的寝卧。小桃在院门前守着,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
“大小姐,是婢子的错......”
“不必多说,先去看看舒儿。”程婉依制止,疾步走到床前。
舒儿身上盖着锦被,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而以往这个时候,是他精神最好的时候,撒开丫子追都追不上。
最醒目的是额头上的伤,触目惊心,程婉依看了一阵心疼,心中无边怒火燃起,恨不得,将那两人也推到那臭水沟里来一遭。
“娘,我疼。”
不知何时,舒儿睁开眼,弱弱地道。
程婉依眼眶瞬间湿润,上前亲了亲舒儿的额头,轻声道:“阿娘吹吹就不疼了。”
舒儿扬起笑脸,不一会儿,两个眼皮又轻轻阖上,睡着了。
程婉依试了试额头,体温正常,这时,邻里楚大娘带着大夫进来,程婉依连忙起身去迎,大夫一番望闻问切后,面容轻松,道:“额头上的伤并无大碍,开一副清毒药方,待孩子醒来,连着喝两日就可消除蒙汗药带来的副作用。”
程婉依连连道谢,吩咐小桃随大夫去抓药,楚大娘说了几句欣慰的话便主动离开。
程婉依看着舒儿的睡颜,按压下去的怒火重又复燃。
真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是怎么选中这家的,一窝子狼心狗肺!
原本以为,看在陆铭的份上礼待这母女二人,将心比心,天长地久,这母女二人能将她看作家人,却不曾想,陆铭才一出事,她们就自乱阵脚,接二连三将她踢出局。
果真烂泥扶不上墙!
舒儿是她的底线,她们竟然打起了舒儿的主意,连舒儿的性命都不顾,她也着实不必再顾及颜面,既然他们无情,就休要怪她无义。
待小桃煎了药回来,喂舒儿喝下,又沉沉睡去,程婉依按压着怒火,离开后院。
儿子没事,自是要去前院算算账。
前院。
陆氏已经止了哭,几次想要离开都被采办管事拦住,见女儿还被捆在地上,想要解开绳索,却发现结扣用了特殊手法,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不会解,陆柔惊惧异常,阿嫂离开的眼神,仿佛一刀插在她胸口,将她定死。
直到此刻,母女二人才发现,这个家里,要是程婉依发了狠,她们一点地位也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程婉依面色沉静地来到前院,挥手命人管事替陆柔松绑。管事松绑后,并未离开,而是守在门口。得知消息的庸伯匆匆赶来,往堂屋里看一眼,没进去,只在廊下听候命令,心里更加琢磨起这门亲事。
小桃倒一杯茶水放在桌前,转过身,侍立在程婉依身侧。
陆氏抱住女儿,嘴里说着宽慰之语,松气之余,心中又禁不住得意。
妇道人家,行事再狠,也不过是威慑,真要做起来,还是要忌惮世俗的,还没听说哪家的儿媳要打杀婆母和小姑子的!
然则,这份庆幸在转身欲要说好话时,陡然一噎。
只见坐堂主位上的人,眉眼压低,姿态一如往昔的平和,却有种凌人气势笼罩在纤弱身躯周围,就像...就像县太爷,不怒自威。
陆氏倏地止步。
程婉依见母女二人冷静平息,放下手中茶盏,抬眸,问:“为何要这么做?”
一字一句,轻而缓地,扣在二人心头。
二人神色皆慌,陆氏道:“我...我这也是为了保护舒儿,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万一再遭遇个什么,舒儿怎么办?总也得给你和阿铭留下一条血脉。”
程婉依点头,温声问:“是给程家留条血脉,还是给陆氏留条血脉?”
陆氏一滞,“当...当然是给程家留条血脉,当初不是说好了吗?阿铭入赘来的。”
纵使万般不愿,此刻也不得不重申这最后一句。
“好,”程婉依再颔首,“看来阿婆是明白人,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她语气算得上轻柔,但陆氏一听,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面色僵了僵,问:“什么...好办了?”
程婉依命令道:“来人,陆柔偷窃小小公子,将她抓起来,送去县衙报案。”
陆氏大惊,陆柔更是惊慌失措,拼命躲避管事伸过来的手,陆氏一边抱紧女儿,怒叱管事,一边向程婉依求饶:“你不能这么做,她是舒儿的亲姑姑,不算偷窃。”
程婉依冷眸凝视她,道:“我祖父在世时,就已经断离宗族,自成一脉,程家的宗族就在这宅院后头。舒儿既然是我程氏血脉,纵使逃离,寻求宗族,也无处可去。不知陆柔又要将舒儿带去哪里?”
陆氏哑然。
她...她的确是让女儿带着孙子去投奔陆氏宗亲,有宗亲在,可以庇护舒儿左右,而且,如此一来,舒儿就是陆家的儿子了,等儿子回来,木已成舟,就算儿媳反悔,陆氏宗亲也不会答应。
说到底,还是宗亲可靠,当初就不应该为了躲避宗亲,担心宗亲欺负他们母子三人就答应入赘。
她眼神明明灭灭,闪烁着各色的光芒,程婉依一一收入眼底,心中冷嘲。
沉声道:“按照程家家规,买卖程家子女,奴仆者,沉塘示众,以儆效尤。我念你们是相公血脉亲族,不作置评,只交由官府处置。”
“不是的,我没有要卖掉舒儿,我只是想带他去寻别处避一避,等阿兄回来,就带他回来。”陆柔惊惶道。
她感觉管事的手就像一把铁钳,钳得她胳膊生疼,但她不敢松,一旦松开,她这辈子就毁了。
衙门是什么地方?去了那里,她名声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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