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沈冉终于被允许出汀兰院。她正准备去自家哥哥那蹭午饭,那头主院就来了人说是侯爷请小姐过去。
沈冉心下嘀咕,便宜爹找她干什么,一边确认了自己衣着端正,领着新来的两名小丫鬟春桃、冬竹往主院走去。她醒来时小茶已经出了府,她虽觉小茶无辜但也不能说什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主子的权力,奴才的义务。
从汀兰院到主院很是有一段距离,穿过后园后再右拐过两条长廊才能看见主院的几颗梧桐。路过后园时,看见已然被土填得平平坦坦的池塘,沈冉满意地点点头。她娘对她可真好。
几日没走动,冷不丁走这么远的路沈冉只觉自己的双腿都有些酸胀。
好不容易进了院子,身旁突然来了个人搀着自己的右手,她抬头去看:“哥哥?”
沈砚珩“嗯”了一声,神色颇有些凝重,带着她往会客厅方向去。
沈冉感觉有些不对,也没说话,安静地跟着沈砚珩的脚步走。
等进了屋子,再一看,坐了好几个人,温柔娘亲、便宜爹、还有温姨娘,这是……家宴?
见人齐了,沈有道拧着眉不耐地对着付泽兰问道:“冉儿也来了,可以说了吧,你叫我们来到底有什么事?”
付泽兰嘴角微弯,眼里却不带笑意:“侯爷莫急,还有人没到呢。”
温姨娘正想开口劝慰一下侯爷,就见院子里远远地又来了几个人。等近了,人脸渐渐清晰,温姨娘瞳孔猛缩,手心一片冰凉。
“人来了。”她听见侯夫人笑着说。
护院带上来的有两人,一男一女,正是沈冉那日在墙角见到的秋水和褐衣男人。
护卫将人带到之后就告退离开了,两人一时之间没了支撑直接软倒在地。秋水还好,只是头发有些微的凌乱,男人则形容枯槁、嘴唇干裂,竟像是几天没有碰过水般。
再次见到褐衣男人,沈冉牵着沈砚珩衣袖的手瑟缩了下,本能地想拔腿就跑。沈砚珩察觉到了妹妹的害怕,上前几步、侧身挡住那人看向沈轻的视线。
“冉儿,你且看看,地上这二人你可见过?”
沈冉有些感动,她娘亲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把凶手抓出来了。为了自己差点丢掉的小命,也为了管家叔叔无辜被牵连的一月银钱,她探出头来,仔细观察着两人的面容。
其实也不用仔细查看,男人根本连衣裳都没换过,秋水左脸的痣更是叫她印象深刻——“娘,就是他们!”
“可看仔细了?”付泽兰故意多问一句,眼神却盯着温姨娘,悠然地欣赏着她脸上努力扮出的镇定。
于是沈冉又仔细看了看,确定道:“冉儿看得很仔细!就是他们,不会错的。”
沈有道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多少也猜出来了这事怕是和温瑧儿有关,心下思索之际,付泽兰已经开口。
“哦?那可就奇怪了。温妹妹,不知将冉儿扔下水的这恶徒,是怎么进的侯府,又是怎么会在你院子里同你的贴身丫鬟拉拉扯扯呢?”每说一个“你”字,付泽兰语气越重,到最后,几乎是带着几分凶狠地质问。
温瑧儿几乎快要哭出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扯扯沈有道的衣服,无助地摇着头。
沈有道此刻哪还不明白事情原委,但看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宠妾,终于还是心疼了,只随便找了个理由想尽快将这事搪塞过去:“胡闹!瑧儿向来温婉善良,此事定是这刁奴私会外男被冉儿撞见了,这才狠下杀手。来人!将这两人带去乱棍打死,再去官府通禀一声。”
话语中漏洞重重,竟是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安危也全然不在意。
沈冉一点不意外,最初沈有道接回沈冉本就是奔着攀附皇室去的,之后见沈冉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性子也堪称顽劣,便只当自己养了个不做活计的家丁罢了。此刻让他为了一个“家丁”去责罚自己宠爱多年的妾室,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但沈冉接受了不代表付泽兰能接受。她丢失了八年的女儿在自己府上被一个姨娘这样算计,要是这都能忍,她还当什么母亲!
“温姨娘学了这么多年的四书五经,此刻倒是只会哭?这秋水是你院子里出来的,她一个小丫鬟能自己做出这么大的事来?温姨娘就当真半点不知情吗!”
见温瑧儿还是躲在沈有道身后呜呜咽咽地哭,付泽兰直接上前一把撕开了秋水二人嘴上绑着的布条。
“老爷夫人饶命!是姨娘!姨娘她……”见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秋水连忙膝行爬到侯爷面前,涕泗横流地想说出真相保住自己的命。
可话音未落,一把利刃插进腹部,秋水瞪大了眼睛,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沈有道将染了血的短剑随手丢在地上,颇嫌弃地看了下自己沾满红色的外衫,“行了,人已经死了,这事就这样吧。瑧儿管教下人不严,这几月就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吧。”说完看了付泽兰一眼,眼神似妥协,也似警告。
温瑧儿哆嗦着,轻轻地应了声“是”,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地上的男人。
人已经死了,沈有道又这样护着那温瑧儿,付泽兰即便是再想替自己女儿报仇也只能认同这样的安排。
沈有道解决完事情转身想走,地上的褐衣男子像是终于回过神般朝地上猛磕了几个头:“小人不该一时鬼迷了心窍将小姐推下水去,实在是小人思念儿子心切,这才找上了秋水姑娘帮忙啊!”
沈有道被叫住语气已经很是不耐:“你思念儿子来侯府做什么?”
男人将头死死埋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小人的儿子就在侯爷府上啊!就是面前的这位砚珩少爷!他就是小人的儿子啊!”
四下一片寂静。
正将手蒙在沈轻眼睛上的沈砚珩闻言猛地扭头看向地上的男人。
自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从没问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在哪。也不是不好奇不期待,只是他好像已经意识到,将自己的孩子交给旁人,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的父母,要么已经找不到了,要么也不必去找。此时毫无预兆地,突然冒出了个人说自己是他的儿子,实在令他不知作何反应。
一旁的沈冉更是震惊,自己等了这么久的转折点,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在反派长大后叛出侯府时,付泽兰问他为什么。纵然沈冉来后侯府确实亏待于他,可前八年的养育之恩也做不得假。沈砚珩轻笑一声并不作答。他懒得同侯府的人掰扯这些,早在十二岁那年,他就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上门来想将他带回家,可付泽兰却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自己的父亲活活打死。父亲死前还在哭诉着不该因为想让自己的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把他送出去!声声泣血,他拼命才忍住了自己的哭声没叫人发现。
见众人都没反应,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会看到什么,将沈砚珩的手拉下就直接冲着地上的男人狠狠踢了一脚:“你骗人!你这么坏我哥哥这么好,你根本不可能是我哥哥的父亲!”
沈砚珩回过神来连忙拉住她,怕地上那人又有什么动作伤到沈冉。
男人终于抬起头来,饱含悲伤的哭喊道:“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啊!十二年前,小人走投无路这才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交给了夫人,十多年来小人一直彻夜难眠,前几日小人在梦中得见列祖列宗,这才狠下心来上了侯府想要回自己的孩子啊!”
话真不真先不说,这悲伤中带着惧怕的情绪倒是半点不掺水分。
沈砚珩虽关心着妹妹,脑子里却全是男人哭喊的声音。他觉得这男人不像是真来要孩子的,但侯府秘辛又怎会轻易被外人得知?各种想法交织在他脑子里,叫他理不清楚。
沈冉见状心里越发着急,不能叫哥哥真信了这人的鬼话。虽然书里写这人就是沈砚珩的亲生父亲没错,但她联系前因后果,只觉得事有蹊跷。沈砚珩的亲生父亲怎会同温姨娘院里的秋水搅合在一起?但此时的情况已顾不得让她细想,现在只能先想办法揭开男人的谎言,再稳住娘亲不让她轻易打杀了这骗子才行。
一时之间沈冉急得在原地跺脚,只能让男人拿出证据来。可男人哭诉自己以为一辈子都再见不到儿子,哪留了什么证据。沈冉气极,只能死死扯住沈砚珩的衣服,生怕他就这样将男人的话信以为真。
“冉儿,不必同他多说。当年的事我最清楚,”场面僵持不下时,付泽兰缓缓开口,“孙妈妈,去把东西拿来。”孙氏应声下去了,不多时,捧回了一个已经有些掉漆的盒子。
院中下人早在沈冉到时就被禀退,此时屋子里剩下的几人明里暗里的也都知道此事,并不需要回避。
付泽兰取出盒子里的东西,只是一张泛黄的纸。她将纸递给侯爷,侯爷看后又转到沈砚珩手上。
“当年我一时执拗,做出了至今都后悔的错事。”付泽兰看向沈冉的眼神满是歉疚,“这信是砚珩的亲生母亲在生产前写下的,许是早就知道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一直将这信保留到现在。”
信上短短几句,道尽了一位母亲对孩子满满的祝福。沈砚珩的亲生母亲是邻城一位普通的妇人,略识得些字,家中靠丈夫打猎为生。她怀孕之时丈夫出了意外,怀里的孩子就这样成了遗腹子。快到生产之际,付泽兰找上了她。看着勉强遮风避雨的屋子和眼里穿着低调却精致的女人,她含泪点了头。
“砚珩,虽然我并非你的亲生母亲,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你的父亲!”
事情水落石出,沈有道懒得看这母慈子孝的戏码,转身走了。温瑧儿跟在后面,趁众人不注意,回头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男人将头压得更低,一语不发。
“我本想将这人暗中处理掉,但他偏偏是害了冉儿的凶手。”付泽兰叹了口气,拉过沈冉和沈砚珩的手交叠在一起,“往日冉儿性子是顽劣了些,可如今你们二人也已冰释前嫌,母亲希望你们以后也要牢记兄妹感情,互相支持,明白吗?”
两人对视,郑重地点了头。
从主院出来,沈冉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忽视了酸胀的脚,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沈砚珩跟在身后,眼眶微红,嘴角却含着笑。
傍晚,落梅居。
温姨娘正往自己唇上点着铅粉,好让自己显得更加脆弱怜人。新来的丫鬟上前禀报:“姨娘,侯爷刚派人来传,今夜就不来这了。说是落梅居的暖炉烧得太旺了,光亮有些刺眼。”
温瑧儿“嗯”了一声,等小丫鬟退出屋子后,手心死死地捏紧。
好一个付泽兰!
本想让那粗鄙的工人在府上大闹一番,最好将沈砚珩的身世闹得人尽皆知,没想到却被沈冉那个死丫头撞见了。偏生那丫头命大,不仅没死,还把秋水也给搭进去了。不过还好,秋水没来得及供出她来,至于那工人,只看在他家人性命的份上,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温姨娘于是收了妆奁,施施然走到桌前用起晚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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