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萧拉着江静映，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大半时间都在夸赞她这个好儿媳。
大概因为奶奶的缘故，爱屋及乌，舒萧一直很喜欢她，每次见面总不忘叮嘱“你可要赶紧嫁到我们季家来”。
如今得偿所愿，老人家大喜过望，甚至激动得落下泪来。
只是……这时间未免太久了些。
江静映的手被舒萧紧紧攥在掌心，几乎有些发麻。
江静映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季知珩。
季知珩会意，熟稔地将两人拉开：“奶奶，日子还长。过几天我和静映去看你……”
季知珩温和劝慰，搀扶舒萧离开。
婍其立刻逮住机会：“快来，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天呐，你今天真是美死啦，新娘子。”
冬日的上海，暮色降临得格外快。日光渐渐退潮，教堂的红砖墙在余晖中晕染，棱角仿佛融化在夕阳里。
婍其尖叫：“啊啊啊太好看了。就这样，抬一下手，下巴再扬一点点。好看好看，美翻啦。”
婍其很会指导动作，又会夸人，给江静映都整陶醉了，在婍其的镜头下渐渐放松。
季知珩安抚好舒萧：“过几天再去看您。今天静映很累，需要休息。”
舒萧嗔怪：“行吧，今晚是你俩的新婚夜，我不打扰了。过几天一定要带静映来啊。哪有这样的道理，结婚了我还没喝上新娘子敬的茶。”
走出教堂，季知珩的视线不由自主被草地上那抹洁白的身影攫取。
江静映静静而立，听从婍其的指导变换姿势。
金黄的阳光温柔洒落，为她镶上一层朦胧的晕边，宛如一幅静谧的古典油画。
领口繁复蕾丝向上蔓延，完美勾勒出她天鹅般的颈线。透而不透的蕾丝之下，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平添几分欲语还休的矜持。
交叠的双手同样覆满精致蕾丝刺绣，腕间佩戴一双同色系的蕾丝手套。
含蓄、美好、圣洁。
无数美妙的词汇在季知珩脑海中闪过。
眼前的人，这套婚纱，比万既明发来的照片，更要明媚动人几分。
江静映的头号粉丝舒萧忍不住感叹：“哎呀，静映这小姑娘是真好看，亭亭玉立的。”
季知珩唇角微扬：“是。”
给江静映拍完单人照后，婍其又招呼宋知华来和女儿合影。给母女俩拍完，婍其也凑上去和新娘子合影。
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婍其惋惜道：“好可惜啊，这么美，却不能发朋友圈。”
江静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结婚的事情。学校里，除了婍其，她谁都没告诉。
“哎对了，新郎呢，应该给新人拍，我都忘了。”婍其抬头看了看天，有些沉了，幸好还有最后一抹霞光。
宋知华接话：“知珩他去送奶奶回家。你和静映也快回去吧。”
“对啊，静映，今天可是你俩洞房花烛夜~~”婍其比当事人还要兴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婚礼物，扔你车上了，你待会上车了记得看哟。”
“好。”
宋知华深深地看着她，江静映心头一酸，上前紧紧抱住她：“妈咪。”
宋知华回抱，轻拍她的背：“新婚快乐，静映。注意安全。记住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简短的话语里，饱含了母亲所有的不安、祝福与期待，江静映忍住眼底的酸涩，轻轻点头。
司机已经将车开到教堂门前，江静映说：“婍其，我送你回学校吧。”
“不用不用。”婍其连连摆手，催促道，“你赶紧回去吧，这会儿季知珩肯定都到家了，别磨磨蹭蹭了，啊。”
江静映上了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大包裹，想必就是婍其说的礼物吧。
拆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套大红色的秀禾服。
【江静映：？婍其你要干嘛】
【婍其：我花大价钱买的哎】
【婍其：你回家就换上衣服，然后坐在床上等他！】
【婍其：我刚替你查了一下，季知珩奶奶家那边现在正堵车，你肯定能比他先到家，赶紧回去】
【婍其：明天记得告诉我什么感觉】
【江静映：…】
【江静映：我才不要】
【婍其： o(￣ヘ￣o＃)】
【婍其：不穿你会后悔的！】
-
开锁，江静映小心翼翼将门推开一道小缝。
屋里一片沉寂，只有夜空中闪烁的霓虹灯光洒在客厅。
季知珩还没回来。
江静映莫名松了口气。
她抱着大包裹，做贼似地钻进卧室。
灯光亮起，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住。
墙上、窗上贴着大大的囍字，四件套也从黑色换成了大红色。红色气球系上金色丝带，漂浮在天花板下方。
床头上，以巨大的“囍”字为中心，垂落着红色的纱幔，缠绕红色丝带和小串灯。
一对穿着中式礼服、笑容可掬的压床娃娃，端正地摆放在床中央。
……
这也太夸张了吧。
出门前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不可能是季知珩布置的，他比她还早离开家。
那就是舒萧派来的阿姨。
江静映扶额，一时不知这算不算是好心办了坏事。
她呆呆地站了片刻，低头看向……怀里的包裹。
一种念头促使着她，江静映飞快换上秀禾服。这衣服看着简单，穿起来却和婚纱一样麻烦。
来不及仔细整理每个细节，江静映担心季知珩下一刻就推门而入。
穿戴整齐后，包裹里还剩下一块布。
江静映拿出来，这是一方……红盖头。
嗯，婍其考虑还挺周到。
江静映把压床娃娃往床头挪了挪，自己端坐在它们前方，深吸一口气，将盖头罩在了脑袋上。
和头纱的若隐若现不同，红盖头一落下，视线里只剩一片模糊的光亮。
算时间，再怎么堵车，季知珩也该回来了吧。
江静映静静地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各种旖旎的幻想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翻腾。
她忽然觉得，婍其真的很懂她。
这方盖头，刚刚好掩饰住她所有的羞涩。
半小时后。
该幻想的都想了个遍，季知珩还没回来。
江静映坐不住了。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就像是在等待出分，太煎熬，比凌迟还痛苦。不如给她一个痛快，直接告诉她结果，好的坏的都认了。
江静映撩起盖头。
原本就全身发烫，一直被盖头闷着，她头晕脑热，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拿起手机，婍其很安静地没有发来消息打扰他们。
江静映对着自己穿着秀禾服的下半身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江静映：[图片]】
【婍其：就结束了？？】
【婍其：人不可貌相，哦莫】
【江静映：没】
【江静映：他还没回来】
【婍其：？？洞房花烛夜，他死哪去啦？？】
【江静映：不知道。今天很堵吗？】
【婍其：这个点了也不应该啊】
【婍其：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呗，催她赶紧回来】
江静映退出微信，打开通讯录，手指顿住。
【江静映：我没他电话，微信也没加过TT】
【婍其：……？你俩真的结婚了么】
【江静映：TT我有万既明的，我能给他发消息吗】
【婍其：太丢脸了吧[捂脸哭]要不你再等等？他总不能夜不归宿吧？】
江静映又放下盖头。
继续幻想季知珩回到家，看见她乖乖端坐床畔。然后惊喜地、温柔地掀开她的盖头……
然而，江静映终究没经历过那些事情，幻想素材很快告罄。
江静映向后一倒，直接躺在大红锦被上刷手机。
已经八点了。
江静映想，还好，也没有很晚嘛。谁家八点就睡觉。
不对。他们今晚……不是……还要……那个……吗。
不对。小说里，好像是正常时间睡觉，然后……折腾到半夜？
不对。那是小说，现实里谁知道呢？
……
脑子里被这些念头搅成一团乱麻，她再也无法为季知珩的迟迟未归找到合理解释。
她点开和万既明的对话框。
【江静映：把你老板电话发给我】
【万既明：静映小姐，季总在国内的生活事务由我负责，您有任何需要直接联系我就可以了】
【江静映：？那你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江静映：我要睡觉了】
江静映恶狠狠地打下这几个字，手机扔到一边。
万既明那边却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江静映仰面大躺在床上，刺眼的灯光直直刺入她的眼底，她微眯起眼，意识在焦躁的等待中渐渐模糊，不知不觉陷入半睡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
江静映一个激灵坐起来，来不及穿鞋，光脚冲到玄关。
“季知——”
拉开门，万既明的那张冷脸猝不及防出现，江静映话音停住，欣喜的笑容瞬间收住。
她立刻切换语气：“你？季知珩呢？”
万既明明显也愣住了，错愕地看着她。
江静映穿着一整套华丽的秀禾服，红盖头歪歪斜斜地挂在脑袋上，被她掀起一半，要坠不坠。
她似乎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读到答案，嘴唇抿起，唇角向下撇去。
万既明下意识收敛了公事公办的冷淡，语气放柔了几分，像是安抚：
“抱歉，静映小姐，季总…临时有紧急事务，半小时前已乘机飞往瑞士了。”
“……什么？”
江静映的唇微微张开，下唇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可是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啊。
“非常抱歉，静映小姐，瑞士公司那边出了状况，季总不得不前去处理。”
江静映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买的机票？”
临时有事，时间仓促，直飞瑞士的航线本就稀少，他怎么可能刚好买到票？
万既明虽然疑惑她提问的目的，还是如实回答：
“是私人飞机，静映小姐。”
江静映猛地抬手去扯头上的盖头。
婚礼妆造固定的发饰勾住盖头一角，她用力扯了好几次，没扯动，再扯，发丝被拽得生疼，盖头依旧顽固。
她发了狠，用尽力气狠狠一拽——盖头终于扯下，连带精美的发饰也被扯落，叮叮当当滚落在地，精致的发型瞬间凌乱不堪。
江静映看也不看，狠狠地将那方红盖头摔在万既明身上：“出去！”
转身冲进客厅，万既明心头一紧，连忙跟进去：
“静映小姐！”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刺耳的破裂声。
餐桌上、橱柜上的盘碟碗杯被她一股脑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江静映扑倒在沙发上，身体微微颤抖，无声的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靠垫。
私人飞机的航线申请，最少也要提前24小时报备。
她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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