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骨处和肩上传来的钝痛，以及心口翻搅的混乱让江静映几乎喘不过气。她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想要大声尖叫的冲动。
声音在努力维持冷静，显得异常干涩冰冷：
“我不是物品，不是你想怎么样，我就非得受着。”
季知珩看着她揉肩。“弄疼你了。”他顿了顿，“好点了吗？”
“我不是受虐狂。”江静映冷冰冰地说。
季知珩看着她，没有再试图靠近。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睡吧。”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出房间。
江静映依旧蜷缩在床的角落，抱着膝盖。季知珩离开后，她身上所有的锐气仿佛瞬间被抽走，身体晃了晃，疲惫如潮水将她淹没。
我不是受虐狂。
江静映在心底默念一遍，向自己确认。
她躺下，侧过身，将自己更深地蜷进被子里。身上传来的隐痛和心理的疲惫几乎让她立刻陷入昏沉。
再次醒来，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是季知珩昨晚提到的医生。
医生很专业，动作轻柔。锁骨上的红痕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底下又另起了一圈乌青。
肩上也是。
医生给她消了毒，拿来两瓶药，仔细交代用法。
送走医生，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江静映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沙发、餐桌。难以言喻的失望涌来，将她包裹。
又一声不吭地走了。去公司还是像新婚夜那样径直回了瑞士，她一概不知。
她对他的行踪，从来都一无所知。
新婚夜她发泄般弄出来的那片狼藉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客厅又变回她来的时候那样，冷硬、肃黑，似乎连窗外的天空也变得灰蒙蒙，没有半点色彩。
餐桌上摆着一个烤过的贝果，江静映拿在手上，准备边走边吃。转身瞬间，盘子旁边微微闪烁的银色闪过刺了她一下。
她拿起戒指。
三克拉钻戒，经典圆钻，不繁重，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刚好。
也许那天晚上她生气，无意中取下来扔在哪儿。
她完全没印象了。
江静映扔下钻戒，拿着贝果走了。
-
婍其抱怨她昨天没有睡好。半夜才回宿舍，少不了被宿管一通骂。
“你呢？也好不到哪去吧？”去足浴店当场被老公抓包。
江静映小声说：“他昨天想睡我。”
“……”婍其沉默了一下，语气不高昂也不平淡，因为她无法确定睡觉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然后呢？”
江静映跟她讲了来龙去脉。
婍其得出结论：“他不是想睡你，他只是想吓唬你吧。哦，所以他觉得他年纪太大了，配不上你。”
婍其笃定地说：“所以他才用那种极端方式把你推开，让你害怕他、厌恶他，所以你就不会对他有期待了。”
“那他和我结婚干嘛？散财童子吗？”
婍其耸耸肩：“那你努努力追他呗。反正他挺正人君子的，我觉得。”
上午的课程结束，婍其还没画完，江静映等了她一会，教学楼已人去楼空。
初冬的校园，空气沉甸甸的，带着湿冷的寒意。今天不是晴天，天空是压抑的灰白，江静映裹紧外套，低头和婍其并肩走下台阶。刚迈出教学楼大门，冷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抬眼。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季知珩没穿西装，深色毛衣加大衣的搭配看起来就像是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男大学生。可就算如此，他也在瞬间攫取了江静映的视线，与周围匆匆而过的学生格格不入。
季知珩站在教学楼前的一棵树下，臂弯里搭着一条围巾。灰蒙蒙的天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层浅灰色的阴影。
江静映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直接左拐。
“江静映。”
江静映僵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
身后的脚步声沉稳地响起，且越来越近。婍其扯扯她的手：“他喊你呢。”
“我们去吃饭。”语气平淡无波，如似平常。
江静映停下脚步，固执地不看他。“我不去。”
季知珩站在她斜后方：“我有话和你说。”
“昨天的事情我还没有忘记。”
“那我们好好谈谈昨天的事情。”
“你答应离婚？”江静映违心又毫不客气地呛回去。
“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我答应。”
“我……”喉咙像是被柠檬堵住，酸涩难忍。
江静映咬咬牙，所有的倔强和不甘心在他平静的答应面前土崩瓦解。她低头认输：“不离婚。”
“走吧。”脖子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江静映抬头，季知珩正微微倾身，极其轻柔地将手中的围巾围在她脖子上。
不知怎的，仅此而已，江静映的泪腺也被拨动。
江静映忍住眼泪：“……你不能像昨天一样。”
“不会。”季知珩回答很快，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眼睫和微红的眼眶，声音再度放柔，“想吃什么？”
午休时间有限，江静映随便说了校园外一家餐厅的名字。两人并肩，沉默地走在校园道路上。即便褪去西装，那份与生俱来的气场和样貌依然让他成为焦点，不时有学生投来惊艳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走在他身边的江静映感受到那些目光，感觉荒谬至极。几十天前，她还是仰慕追捧他的小迷妹之一，今天就可以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享受别人的注视了。
到达餐厅，找个安静角落坐下，点完餐食，江静映主动问：“你要说什么，说吧。”
她原以为季知珩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料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以后不可以去足浴店那种地方。”
“……”江静映辩解，“我们是素的，什么也没干。”
季知珩点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知道。可能会有新闻媒体拍到，你出入那种场合，不太合适。他们会乱说。”
江静映赌气般地说：“我们不是隐婚吗？那些媒体怎么会知道？”可能还没学校论坛知道的多。
“我们结婚，在教堂外有被拍到。”
“……哦。”江静映握住冰冷的咖啡杯。
季知珩向来是创业二代里饱受关注的一员，从小接受精英教育，才华出众，顺理成章接受父母的衣钵。又因他优越的长相，总有媒体采访他时不合时宜地询问他的感情状况，每每被他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
这次他们竟然被拍摄到，然而没有任何一家媒体爆料，也就是说他花钱把照片买下来了。
江静映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深褐色的咖啡液。
“还有，静映，你关心的事情。”季知珩淡淡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江静映的心被微微提起。她轻轻“嗯”了一声：“你说。”
“你还小。好好读书，画画。我不会，也不该成为你追求更好生活的阻碍。你需要的一切，我会为你准备好。”
接下来他的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如果你遇见喜欢的，合适的男生可以去追求。”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结婚。”江静映平静地反问。她发现每次难受到极点，她反而会平静地去对待这一切。甚至接受这一切。就像她得知父亲赌钱欠债。
季知珩没有直接回应她的问题。他眼神沉静，却翻涌着她无法读懂的暗流。
“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在婚姻存续期间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的要求我会满足，你有不喜欢的事情也请告诉我，我会避免这种行为。”
“好怪……那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我得到很多东西，但是对你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你当时不是想推掉婚约的吗？”江静映乱七八糟地说。
她看见季知珩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很轻很轻，因为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所以她还是轻易地捕捉到他的动容。
但是他说出的话很冷很冷：
“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麻烦你有空去陪陪她。陪她吃个饭，她就会很开心。”
看似答非所问，实则是答案。
江静映敛下视线。“好的，我知道了，过两天我就去。”
服务员前来上菜，季知珩把土豆泥沙拉端到她面前。
“我本来是决定不和你结婚。但是那天我发现我并不讨厌你。”
季知珩凝着江静映，缓缓地说。她去拿勺子，听到他这句话抬起眼。她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像小鹿，哭起来的时候，眼睛更湿，还会红。
他想起那天他忽然改变决定的那个瞬间。
真的只是一瞬间做出来的决定。很冲动。
他等着江静映继续发问，他知道她是个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女孩，凡事她都想要个答案。如果她追问，他会告诉她因为江静映哭泣时又可怜又可爱。
但是，江静映什么也没有问。她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吃着沙拉，发丝垂落。
土豆泥在她唇边留下，他下意识伸手去递纸巾，江静映却已经用手背擦掉。她抬起脸看着他，轻轻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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