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江静映听话地去看望了舒萧。江静映向来是长辈眼中的乖乖女,除了江德昌,没人不喜欢她的乖。她不讨厌这种场合,就算季知珩没有让她来她也会来。
舒萧给她包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红包,江静映没有推辞,收下。这也是她受到长辈喜爱的原因,接受有时比拒绝更显亲密与亲近。
舒萧问季知珩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江静映笑笑:“他很忙。让我来多陪陪您。”
面对她温暖和煦的笑容,舒萧不疑有他,嘴上再责怪几句季知珩便了事。
江静映对这种场合如鱼得水,一顿饭吃得很简单轻松,饭后舒萧拿出相册,翻看她和江静映奶奶那些已经发黄的照片。
看完照片,江静映看向书柜上另外几本很厚的相册。她好奇问:“有没有季知珩小时候的照片?”
“当然有啊!”
有,但是不多。
毕竟季知珩在国内时间很少,与舒萧也并不算亲近。虽然他们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刻意的亲近,但老人也不是傻子,当然可以感受出来他们之间的生分。
只要你不拆穿,我也愿意继续演戏,那我们可以顺其自然地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
好像基本上都是穿着棉服的照片。也对,也许只有过年回来。很少有面带笑容的照片,江静映奇怪地想,原来季知珩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性格吗。
十多年前的照片并不清晰,加上时间久远,就算保存得再好,也无可避免地染上年久的气息。
最后一张照片,是舒萧六十大寿,所有小孩子的合影。因为人数众多,拍摄距离远,江静映甚至第一反应没认出自己。
还是舒萧笑着指:“这个是你,静映。”她才认出来。她倒是一眼认出季知珩,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多少变化,不论长相还是神情。
“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江静映喃喃。
“你说什么?”上了年纪,多多少少都有点耳背。
江静映提高音量,耐心重复:“奶奶,这是我和季知珩第一次见面吧?”
“哪有那么晚!你才这么点大,他就见过了。”舒萧伸手比划,仿佛她还记得江静映刚出生时的模样:“知华生你第一天我就去看望你们。”
“季知珩也去了?”
“是啊!”
江静映想,他大概不记得了。否则他会说他们认识二十年才结婚。
舒萧又拿出另一本册子。她打开的时候,江静映惊讶地张开嘴。
那里是季知珩的照片,但是不是家人拍的,是他的杂志采访,或者八卦的媒体跟踪拍下的照片。总之这些照片在网络上可以查到。有比较古早的照片,从季知珩接手公司事务开始,也有近期的照片,他现身上海某场行业会议。
江静映从小就在奶奶身边长大,她和奶奶关系很好,好到她可以在奶奶面前无视一切教条。奶奶是她生命中第一位去世的亲人,当时她整整三天没有睡着。因此,她看到舒萧收集的那些照片,她很难受。
舒萧留下她吃晚饭,虽然脸颊因保持微笑而僵硬,但江静映没有拒绝。
回到家已是九点以后,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客厅的灯一直开着。季知珩在家。
然而客厅里没有他的痕迹。
前几天总是江静映先到家,她坐在房间里,听见外面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等她打开一条门缝窥探时,客厅里的灯早已熄灭,只剩季知珩紧闭的房门。
江静映想,其实她没有指责季知珩的立场。因为她先到家时也是躲进卧室。甚至不会给他留灯。
今天,她摘下包,脱下外套。走到季知珩的房门前,抬手敲门。
没人开门。她顿觉自己多管闲事,正要转身回房间,旁边的门却咔哒一声开了。季知珩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内光影交接处:“静映。”
哦,原来他在书房。
江静映有些怔忪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言语。
这几天让她觉得别扭的最大原因,季知珩一直没有返回瑞士。他的工作重心明明一直在瑞士,也许五天在上海,剩下二十五天在瑞士是最合理的安排。
可他迟迟没有安排返程。
江静映厌恶透了季知珩和舒萧的相处模式,浮于表面的温情。她不要虚情假意。就算他留在上海又如何,他们一天说不上一句话。
季知珩站在书房门口,没有请她进去,身影带着惯有的疏离感。书房一直有锁,江静映没有探究别人**的习惯。
“你有事跟我说?”季知珩眉梢稍挑,目光在她脸上梭巡。问出口的同时,又自己接了下去:“我有事跟你说。”
“那你说吧。”
“明天下午我要回瑞士。大概整个十二月都不会回来。”
“嗯……”江静映低低地应了一声。伴随喉咙溢出的气音,鼻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酸意。她狼狈地垂下头。
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婚姻没有任何爱情基础吗?所以当季知珩只是按照她的要求,简单告诉她,他的行程,她就会感动。
她恨这样不争气的,卑微的,摇尾乞怜的自己。
“静映。”他再次诵读她的名字,目光垂落在她凌乱的发顶,停顿半秒,声音似乎比刚才更沉凝。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都可以。”尽管隔着七小时时差,也许她拨过去时,他在睡觉,在开会,在做其他很重要的事情,那一定比接她电话重要。但是他还是这样说。
而且,不是“有事联系万既明”。谢天谢地,万既明总算退出他们有名无实的婚姻。
江静映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能一起去吗?”
季知珩很快接话,他有些疑惑,重复,向她确认:“一起?回瑞士?”
人偶尔会头脑发热。不,经常会头脑发热。江静映确信刚刚就是她头脑发热的时刻。她不能再请假了。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鼻音:“刚刚脑子坏了。”
她转而开始说自己要说的事情:“我是想说,虽然你明天就回瑞士了,不过,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吧。她每天很寂寞吧。”
季知珩没有理会她的请求,他还在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元旦要不要来瑞士?”
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江静映睫毛轻颤。心脏在胸腔里失控狂跳。
“好的。”轻而快的答案瞬间从唇齿间滑落。回答这个问题不需要任何迟疑。
她去过很多国家,但是从来没有去过瑞士。
-
接下来的日子,江静映总算从新婚的兵荒马乱中,一点点抽离出来。生活重新回到属于江静映的日子:教室、画架、颜料的气味;公寓里的安静;洋楼里复古的、童年的味道,以及宋知华身上的淡香。偶尔,还有医院的消毒水气味。
十二月的宋知华明显比盛夏时节的宋知华憔悴许多,但比十一月行尸走肉般的枯槁好太多,至少有了活人味道。
江静映提议的古筝课,终究没去。宋知华揉着太阳穴抱怨:“年纪大了学东西脑子疼,一节体验课都听得我脑袋嗡嗡响。”
江静映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暗自决定如果她有什么想学的东西,一定要在四十岁之前学会。
但是宋知华学会了打麻将。这简直比她突然精通古筝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宋知华出身于书香世家,外公外婆都是端方持重的老派学究,一生除了书卷墨香,再无旁骛。宋知华虽然只承袭了父母一半的端肃,骨子里亦是优雅自持,对市井喧嚣向来敬而远之。
麻将在她的认知里,那是与粗鄙、玩物丧志划等号的“乡下人玩意儿”。
“你妈妈现在可不得了咯!”阿姨一边利落切菜,一边笑着对江静映说,“上午一场,下午一场,麻将馆都成她家啦!”
“那挺好的呀。”江静映只是惊讶,没有不赞同,宋知华能找到一件事让她暂时忘却痛苦、填充漫长空虚的日子,避免那些多愁善感的胡思乱想,这就够了。
至于这事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她不在乎。毕竟,就连宋知华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活在精致套子里的宋知华了。她一点一点地增添活人感,这让江静映感觉到,小洋楼里的空气都变得生动。
-
十二月的倒数最后一个周一,江静映在上午第一节课开始前接到季知珩的电话。
她抬头看向教室时钟,离八点还有五分钟。飞快在脑海里推算一遍时差,那么此刻瑞士是凌晨一点。
“机票我买好了。收到机票信息了吗?”他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隔着几千万公里,季知珩的声音很清晰。很近。
“收到了。”她早上看到了。她问:“是你买的机票,还是万既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清晰肯定的回答。“是我。”
江静映愉悦地弯起嘴角。她喜欢这个答案。“为什么不是万既明?”她故意追问,语气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娇俏。
“如果你不生气,我也希望这些琐事可以交给他做。”尽管他很忙,可他依然按照她的要求照做,就像他允诺的那样。
“就算是他买的,你谎称是你买的,我也不会知道。”
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叹气。“江静映,我不会骗你。”
江静映的嘴角一翘再翘,脸颊鼓到极限:“好的。”
眼睛一转,她又想起什么,得寸进尺:“我不能坐你的私人飞机吗?”问完她也觉得娇气,但她就是想知道他的答案。
季知珩的语气透着点无奈:“飞机在瑞士。”
“哦……”江静映拉长音调。
她也没娇气到连头等舱都嫌弃,只是随口一问,正准备道别挂断,季知珩低沉的声音再次从听筒传来,近乎纵容的妥协:
“你想坐私人飞机,那就坐私人飞机来吧。”
江静映忍住胸腔跳动的雀跃,再次故作平静地发问:“你处理这件事,还是万既明?还是说交给你别的助理?”
面对她接二连三的无理取闹,季知珩没有丝毫不耐,声线依旧平稳冷静:“我来调动。但是,飞机只能是机长开回去接你。”
开回去接你。接你。
江静映忍住在教室里嗷嗷大叫的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好的。我没事了。晚安。”
“早安。静映。”
她挂断电话,深呼吸。
前座的女生回过头,一脸惊奇:“私人飞机?江静映你家这么有钱啊。”
婍其替她回答:“她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
江静映抿着唇,不说话,只在心里洋洋得意反驳:不好意思,我就是霸道总裁小说里的女主角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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