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江静映还是给季知珩发了条短信:要不要回来过年?
寒假空闲时间充裕,她经常去看望舒萧。
很多人都讨厌和长辈聊天,坦白说,江静映也不喜欢,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常常陷入尬聊。可偏偏她也是那种容易心软的人。
每次上午去,吃过午饭,她就准备走了,舒萧又要留她晚饭。
江静映很想很想拒绝,但一想到除了她以外,舒萧膝下再无儿孙承欢,那点拒绝的念头便溃不成军。
她也试图调整策略:下午再去,只吃一顿晚饭。结果呢?舒萧热情地邀请她留下来过夜。
……于是,一次计划的短暂探望,硬生生变成了一天一夜的陪伴。
江静映不认床,但也确实不喜欢睡在别人家,卧室里陌生的气息、不属于自己的物件,总需要时间去适应,这让她倍感疲惫。
按理来说,打电话询问季知珩回不回来,更方便也更高效,上海和苏黎世又不是没有重叠的工作时间。
只是……那天她鼓起勇气建议季知珩多来看看舒萧,对方根本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毫无回应,不了了之。
江静映也向舒萧侧敲旁击,想知道季家人之间究竟横亘着怎样的隔阂,舒萧却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或者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这德性,确实是一家人。
问宋知华,她也是一脸茫然。没有结果,却也让江静映确信那一定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否则季知珩不至于多年不回上海过年。
发出去的短信没有回复。
江静映知道,这里对他而言,早就已经不是家了。
年关将至,婍其来江静映家玩了几天,江静映带她体验了一回有钱人纸醉金迷的生活,只是需要很小心地避免一些敏感场所,足浴店、酒吧这种,万万不可再去了。
在商场购物,婍其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江静映随手抓起衣架上的外套,指尖拨弄着上面的串珠挂饰,心不在焉地回答:“随便吧,什么都可以呀。”
婍其说:“你又不开心咯?”
以往的江大小姐,生日礼物可是头等大事。提前一个月列礼物清单,挑三拣四,要求繁多。今年这随便的态度,实在反常。
“我好像惹他生气咯。”江静映闷闷地说着,顺手将外套从衣架上取下,店员立刻热情迎上来,询问是否要试穿。
二人走进试衣区,婍其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看江静映在镜子前披上外套。
“你怎么知道他生气了?”
“他没回我消息,也没有主动联系我。我问万既明他在做什么,万既明说他只负责老板在国内的事务,老板在瑞士的情况他不太清楚。”
江静映怨尤地将外套扣子扣上,外套外面有一层绒毛,偏厚实,扣眼又小,扣了好久才扣进去一个,脸色愈发沉,店员连忙过来:“我帮您。”
店员俯身帮她自下而上系扣子,听见她抱怨:“……怎么看都是在搪塞我嘛!”
“可是你俩又不是真夫妻。”婍其不以为然,自认为一语道破天机。
“可是他明明答应我,有事都要向我汇报!”
“他每天都是工作哎,跟你汇报什么,你又不是他老板。”婍其觉得好笑,就因为这点小事哎,“你好小题大做。”
江静映买下外套,婍其挽着她拐进隔壁的饰品店:“我给你买条金项链吧,今年的生日礼物,怎么样?过来挑挑。”
江静映的心思仍停留在上一个话题,面对店员拿来的几款项链,她只是兴致缺缺地拨弄几下。
“早知道我就不问他回不回来过年了,”她低声嘟囔,“多管闲事,为什么要当老好人呢。”
“好啦。”婍其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别为男人烦心,OK?快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现在身上有钱。”
江静映笑了,应道:“知道了。”前几天婍其接了一个五位数的商单,已经收到一笔预付金,目前的婍其是个妥妥的小富婆。
她俯下身,店员听见她俩对话,又热情地拿来好几款。
江静映像只给自己尾巴插羽毛的臭美鹦鹉,这个试试,那个戴戴,最后选定两款,婍其付了一条的钱,她自己买了一个。
“OKOK,今年的生日礼物就解决咯。”解决一件大事,婍其如释重负,“生日那天……怎么安排?”
江静映一时语噎。
她只过阳历生日,生日在2月,因此常常和新年撞期。江德昌会以她生日之名,请一堆亲戚来家里吃饭,江静映也会叫上朋友。
今年是个晚年,她的生日落在除夕前。
而且江德昌躺在医院里,很多亲戚只能算是江德昌的亲戚,不是她江静映的亲戚。她不可能、也没心思邀请他们。
“婍其,你来我家,还有我妈,我们一起吃个饭就好咯。”她故作轻松地说。
这是出事后的第一个生日,她实在提不起劲大操大办。更何况,之前她的生日宴会都是江德昌一手包办,现在没了他的支撑,她一个人根本不懂如何张罗。
“好嘛。”婍其挽住她的手臂,抬手刮了刮她的耳垂,用肢体语言传递着安慰。
“江静映。”
“说。”
“你该不会……”婍其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笑意,“是因为季知珩不回来陪你过生日,才生气的吧。”
“没有。”江静映没有任何迟疑,否认得又快又急。
偏偏否认这么快,那婍其很确定,她就是在因为这个在耍脾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婍其说,“你直接给他打电话,说‘喂我要过生日了,请问季大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作陪?’”
婍其又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补充一句:“‘亲爱的~’”
“这是你出的馊主意。”江静映白了她一眼,“上次就是你这招害了我。说到底我俩又不是真夫妻,他不爱我,有什么义务要陪我生日?”
“装模作样总要装下咯!他不是怕媒体乱写嘛?那你就喊来媒体,大肆宣扬,季知珩季总放着老婆生日宴不管,反而在外面沾花惹草。”
江静映被她逗笑,伸手点了点婍其的额头。“那不出半小时,一纸离婚协议就能送到我手里。”
虽然婍其极力撺掇她打直球,直接发短信问季知珩能不能陪她过生日,江静映差点被说动,想来想去那条短信还是没有发出去。
这段时间,季知珩待在上海的时间,可能比他过去几年的都多。其实他很少回国,在上海他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他已经帮了她很多了,江静映不能因为她想,就强行改变他的生活轨迹。
这又不是日本回上海,两小时就能落地。哪能说走就走,说飞就飞?就算是私人飞机来回,那天长途飞行,江静映也累得不行。
生日前夜江静映歇在洋楼,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就看见床头柜上宋知华为她准备的礼物。
宋知华不算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好母亲,她的人生序列里,“做自己”永远排在“做江静映的母亲”之前。
因此,她对女儿的生日极少如此郑重其事,往年不过是一笔转账了事,还没江德昌用心。这次却破天荒地认真准备礼物,还用素雅的礼物盒精心装起,绑上蝴蝶结。
礼物盒下,还压着一封手写信。江静映不免眼眶发酸,她按捺下情绪,还是先拆开礼物盒,她实在好奇,宋知华这样不落俗套的女士,会送出怎样的礼物。
盒盖掀开,入眼的竟然是一件毛衣马甲。期待瞬间落空,她觉得太老套。
拿起来毛衣,指尖触到那略显粗糙的织物时,江静映才发现是手织的,针脚弯弯扭扭,松紧不一,江静映立马想到是宋知华织的,但又觉得难以置信,从前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不会这些,她怎么几个月立马就学会呢?
盒底还躺着两双厚毛线袜,江静映取出一只套上脚,有点大,但不至于滑落,没藏好的线头和不平整的缝合处还有点硌脚。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疑惑烟消云散。她瞬间确认这必然是宋知华亲手织的,家里帮佣的阿姨织了几十年毛衣,不至于如此生涩。
她打开手写信,内容矫情到她怀疑不是宋知华的手笔,可字迹又真真切切是她的。
静映,今天是你的二十二岁生日,到了该成熟的年纪了,可以成家立业了。可是我知道,在今天之前你就已经成为一位真正的年轻女人,一位优雅的小淑女。
这段时间看着你忙前忙后,看着你撑起这个家,静映,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属于你的力量。那力量并非来源于家庭或金钱的堆砌,而是源于你自己,沉静而强大。
原来我以前忽略那么多,总觉得你有你爸爸,或者钱能解决一切。也总高估自己,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为你遮风挡雨,让你永远做静映小公主。却不曾想,最终是你,用我未曾想象的坚韧,倒转身份保护我。
新的一岁,我的女儿,希望你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忘记二十一岁的烦恼吧,那只是你漫长旅途中,偶然驻足的一处崎岖。有一天,你会忘记它们的。
愿你自由,愿你明亮。
读完信,江静映沉默着走进衣帽间。她径直走向最深处,指尖拨开层层叠叠的衣物,摸到那件白衬衫裙。生活轰然改变的那天,她就穿着它。
半年尘封,染上衣柜里那股陈旧的、混合着樟脑与尘埃的滞重味道。她将整张脸埋进裙子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那气息瞬间钻入鼻腔,直抵肺腑。
没有停留,她迅速将裙子挂回原位。
她要永远记得这件衣服的触感。
她是怎样攥紧它的,当她听见宋知华说家里出事了,听见讨债人说江德昌欠了多少钱,听见医生说江德昌会变成植物人,听见季知珩说,
我们结婚吧。
她不会忘记。
她要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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