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珩不太高兴地睨他一眼。
男生立刻会意，连忙转向江静映，笑着道歉：“抱歉呐，我是说你太乖了。乖得让我无所适从了。”
江静映看出他和季知珩很熟悉，也感受到他的玩笑并无恶意，大方接受他的道歉：“没关系。”
“她不乖。”季知珩冷不丁接一句。
江静映瞪他一眼。
对面的男人被她神情逗笑，季知珩也展露出丝丝笑意。
季知珩的身边始终不缺交谈的人群，江静映安静站在他身边。
并非所有的话题她都能插上话，有时她能接上一两句，更多时候则是她根本没听懂，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偶尔季知珩会低声解释一两句，但大多时候，他默认了这些话题本她无需涉足。
她注意到客厅另一边的甜品台。不好意思直接走过去，手指勾了勾季知珩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对方心领神会，一边交谈，一边跟随着她牵引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动着。几步之后，已悄然立在琳琅满目的甜品台前。江静映低下头，装作此刻才注意到有蛋糕，伸手拿起一块尝味。
“江静映？”一个清亮悦耳的女声越过甜品台传来。
江静映抬起头，对面站着一位气质出众的大波浪美女，正朝她微笑。对方的手已优雅地伸来。
江静映慌忙擦了擦手，小心握住：“你好。”
“我是Eleanor，我们聊聊？”Eleanor笑容大方得体，却又让人无法拒绝。她自然地将她从季知珩身边带离。
没有了甜品台的遮挡，江静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Eleanor的穿着上。白色大衣，内搭一件麻花毛衣。
这似曾相识的搭配，江静映微微有些怔住。
“听Silas说，你还在读书？”
“嗯……”江静映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定定地落在Eleanor脸上，一个更直接的问题脱口而出，“你们是什么关系？”
Eleanor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询问她和季知珩的关系。
她旋即笑出声，了然回答：“不太熟的朋友，大学同学。”
不太熟，怎么还一起去北京……
这些话显然无法在此时问出口，江静映收起疑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Silas希望我和你聊聊。”Eleanor坦然道，审视地打量她，“你学画画？什么专业？几年级了？”
“油画专业。大三了。”
“那马上就要找工作了。你画工怎么样？”
江静映如实回答：“我应该不算太有天赋。”
Eleanor收敛起几分笑意，语气也不似刚刚那么随意，透着一丝严肃：“在听到外界的评判之前，创作者不该先给自己设限。整理一份作品集给我，我帮你看看。”
江静映有些意外：“你也是艺术生吗？”
“我不是，”Eleanor的语气又轻快起来，带着点调侃，“原来Silas还没有向你介绍我。我投资好几家画廊，比如……”
一连串国内响当当的画廊名字从她口中跃出，江静映的眼睛越睁越大，她还听见谢怀瑾签约的那家画廊名字，这让她瞬间对眼前的女人充满崇拜。
“……嗯，所以，尽快整理好作品集给我。”回归正题，Eleanor认真起来，“我可以帮你指出问题或者给你引荐更好的老师，嗯，如果你需要，也能帮你挖掘创作潜力。这不是什么难事，除非是顶级的艺术家，否则在艺术这条路上，你能走多远，几乎和天赋没有关系。”
江静映连连点头答应：“好的，Eleanor。”下一秒她又露出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Eleanor敏锐捕捉到她的迟疑。
“我……不太喜欢这样，”江静映组织着语言，努力表达自己内心那份莫名的别扭，“我的同学、我的同行无法认识画廊老板Eleanor，没有人会给他们提供资源或机会，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是……这样让我感觉这些东西是我偷来的。它们本该不属于我。”
Eleanor释然地笑笑：“我发现所有女孩，在十七八岁到二十出头，几乎都绕不过这个念头。但有意思的是，男生似乎都不会这么想，比如Silas？他绝对不会为这种事困扰，他一定会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我以前也和你有过一样的想法，虽然我这样说很自大，像是那种只会教训晚辈的长辈，但是我还是得说这句很爹味的话，因为这就是世界的法则：等你到三十五岁，不，或许二十五岁就会明白了。
“江静映小妹妹，你的同学不仅没有认识Eleanor的机会，甚至连站在我面前的机会都没有。这间屋子，看似谁都可以推开门加入我们，但是不是这样的。
“我从不认为，我得到了什么，就意味着那些没有得到的人是在失去。希望你和我能保持一样的想法。也许有一天你会想通，也许是二十五岁明白这个道理，也可能是明天，但你要记住，同样一个机会，二十岁抓住它，和二十五岁得到它，结果是天壤之别。也许明天我就没兴趣看你的作品集了。你说对吗？”
江静映立刻乖巧点头。“好的，Eleanor，我今天晚上回去整理。谢谢您。”
“另外……”江静映停顿，手指无意识绞着衣摆，似乎在衡量这个请求是否过于冒昧。
“嗯哼？”Eleanor挑了挑眉，带着鼓励，“我喜欢有话直说。”
Eleanor始终温和的笑容让她鼓起勇气：“我的朋友婍其，也是油画专业，她比我有天赋，在网上有好几万粉丝。我可以让她也整理一份作品集吗？”
“哈！”Eleanor发出一声短促的笑，“OK，OK！你真是个乖女孩，这么快就懂得举一反三了。”她爽快地挥挥手，姿态像是在给予一份小小的恩典，“当然可以，我很乐意助人的。”
见Eleanor答应得如此爽快，江静映暗暗松了口气，发消息给婍其让她去准备。
Eleanor并未离开，江静映回头看了一眼对角线上的季知珩，他被三个人簇拥在中央，那三人发出洪亮笑声，而被围在中心的季知珩，脸上挂着浅笑，却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
一杯冰凉的香槟被塞进江静映手里，Eleanor举着自己的杯子，轻轻碰碰她的杯壁。
“看来你暂时回不到他身边了。我们来聊聊天？”
“好啊。”江静映收回目光，应道。
“你和Silas怎么认识的？真奇怪，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男的。也没想到他这么早会结婚，娶的还是大学生。啧啧，这也太禽兽不如了。”
季知珩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他和江静映的婚姻徒有其表。江静映沉默了一下，选择了最安全也最真实的回答：“我们的奶奶是多年的好朋友。”
“哦？那你们算是青梅竹马了。那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吗？总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气，谁都不太爱搭理，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不是的，”江静映回忆起舒萧的六十大寿，她六岁，他十三岁，语气柔和地反驳，“他很温柔的，也不算很冷漠。很多事情他都会无声地帮你妥帖办好。我觉得他只是不太会表达情感，或者…不太习惯表达。这应该叫情感内倾，对吧？”
Eleanor忍不住笑出声：“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这些同学，应该没有人和你是一样的想法。”
“或许可以尝试有事找他帮忙？说不定可以感受到不一样的Silas？”
“帮做小组作业算么？”Eleanor狡黠一笑，“反正他也只会板着脸丢下一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江静映能想到他说这句话的样子，忍俊不禁。
“那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男的？他之前…没有女朋友吗？”
“没真觉得他是同。玩笑啦。”Eleanor随意地挥挥手，目光却带着洞悉，“嗯，我知道你好奇什么。我把我知道的讲给你听，但是映映妹妹，你自己想问的事情，不能问了之后又闹脾气。不管对我还是对Silas，都不可以。记住了吗？”
江静映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保证。“好，Eleanor你说，我只听不评判。”
“我记得他入学那会好像有一个女朋友吧…好像也是你这种年纪，”Eleanor回忆着，同时上下打量着她，“嗯，和你差不多大。经常来找他，我见过好几次，后来应该是分手了，那女生没再出现过。不过大学那会我和Silas不熟，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我们学校蛮多人追他，他很受欢迎的，男女都有，但他后来再没谈过。大家都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啰。”
“和我差不多大？”江静映追问，声音有些紧，“也是二十岁吗？长得和我像吗？”
“不太记得了…应该比你还要小一点，总之对我们来说还算小孩。”
小孩…
江静映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
“怎么了？”Eleanor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别胡思乱想，最后赢家是你啊，小妹妹。”
江静映回过神，挤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我只是想到，我也是小孩子。Silas…是这样说的。”
“你确实是小孩啊，对我们而言。”Eleanor耸耸肩，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反正我绝对不会嫁一个大学生，那太可怕了。”
江静映的嘴角提起一个弧度算是回应。Eleanor不懂她此时此刻心头的百转千回。
短暂的沉默后，江静映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
“Eleanor，你上一个去的国家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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