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问这个?”
“我好奇你的工作,也好奇Eleanor本人。”
“我上周从伦敦赶回北京。嗯…伦敦算是我第二故乡,我挺喜欢。”
“我以为你会是刚从日本回来。”江静映不自觉将声音放轻。
“哦?为什么这么说,静映?”
“因为你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是日剧里那种气场全开的职场女强人。不,你就是。”
“哈?为什么非得是日剧?欧美剧里不也有吗?”Eleanor看着她笑。
“不知道。直觉就是日本。嗯……你去过日本吗?”
“大学和朋友旅游去过一次。工作的话……去年去大阪参加过展览。除此之外,没有了。”Eleanor回忆道。
江静映笑笑,捏着衣服的手松下来:“这样啊,那我直觉错了。”
Eleanor是北京照片里的女人,但是,她不是那个和他去日本的人。
回程的轿车上,江静映郑重其事地看向身边人。
“谢谢你。……Silas。”
她知道季知珩跑到北京是为了什么。Eleanor说她和Silas不熟,Silas很冷漠,Silas的原则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她,专程飞北京,找到不那么熟的朋友。
江静映太清楚其中的份量了。即便是关系亲近的朋友,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很困难,少不了人情债和难以估量的付出。那就意味着要送出无形的礼物,欠下无情的债。
今天Eleanor对她的温柔,对她的指导,全部都是明码报价的啊。是季知珩为她预付全部费用,早早地替她购买好这些,让她可以不计价格地,笨拙地询问。
江静映的事情,Silas帮她做了。
尽管流出那样的照片让她委屈落泪,她至今依然认为那是季知珩的授意,但是。
那又如何,比起他为她做的,那简直微不足道。
渺小宛如一粒沙落入清泉,瞬间被无垠的恩泽吞没。
她所拥有的、所期待的、所仰望的一切,全部来源季知珩的给予。
这份认知带来沉重的枷锁——给予者天然拥有权利,他当然可以对她生气,对她提要求。
他随时可以收回这一切。
但是他没有。
他永远给予她最好的,不附加条件,不索求回报,只是沉默地、持续地为她清除障碍,铺展前路。
她不在乎了。
她不在乎季知珩是否爱她。
如果此刻有一个人说爱江静映,他可以做到季知珩做的这些吗?
-
初八刚过,年味尚未散尽,季知珩就返回瑞士。
这次没有那么多依依不舍,江静映也开始忙碌。Eleanor把她和婍其的作品集发给几所画廊,陆续收到了回应。
江静映不知道专业的人是如何看待她的作品,不过有一位画家表示愿意对她进行指导。
她请江静映在年十五来到她的画室。
江静映按照地址赶到,这是一幢带花园的别墅,司机直接将车停在院门口。
她按响门铃,同时给张老师发送信息,不一会儿有人出来给她开门。
来人惊讶地看着她:“江静映,是你。”她抬起头,对上谢怀瑾讶异的目光。
是了,谢怀瑾签约的画廊是Eleanor投资的,谢怀瑾和Eleanor社交圈重合,这很正常……
江静映平复呼吸,神色如常地穿上谢怀瑾递来的拖鞋。看来他对这里很熟悉。
江静映问:“你怎么在这里?”
谢怀瑾看着她,语气微妙:“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她垂下眼眸。“张老师说可以指导我。”
谢怀瑾不再问了,领着她上到二楼,带她到最里面的房间。他推开门:“张老师,江静映来了。”说完他离开房间。
张老师很温柔又很耐心地点评她的画作,不仅指导她修改了一副作品,还传授了一些学校老师很少讲到的绘画技巧。
江静映无法确定这份温柔的指导,是不是季知珩早已为她购买好的。
临别时,张老师和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江静映感激地说:“多谢您。”虽然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感谢错人。
她走下楼梯,目光穿过落地窗,看见谢怀瑾正在庭院里专注地画画。她沉默,想装作没看见直接离开,却又做不到。
“江静映。”四目相对,谢怀瑾先一步喊出她的名字。他停下画笔,目光越过画架落在她身上。
江静映只好走向庭院,走到他身旁,看着画板上未完成的画作。斑斓的色彩与精妙的构图,一副值得高度赞扬的画作已初具雏形。
她知道她和谢怀瑾之间有太多差距,若非季知珩的托举,她本无法接受张老师的指导。
“你怎么会认识张老师?”谢怀瑾平铺直叙地问出心头的疑问。从江静映进入别墅起,这个疑问就像一根针刺在他的心头。
他是如何走到这里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无数个日夜的埋头苦练,才华终于被残酷的市场一点点看见,签约画廊后才有资格仰望前辈,得到张老师的赏识后,他才得到每周可以来其画室学习的机会。
那么,她呢?
她是如何走到这里的?
答案再**不过。作为同学,谢怀瑾太清楚她的水平了。
江静映的脸颊不受控制地烫起来,她低垂视线,落在自己并拢的脚尖上。
“我朋友认识你……签约的画廊的投资人。”
“投资人?谁?”谢怀瑾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惊愕,了然,刺痛,最后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静默。
Eleanor的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被塞回肚子里。
“应该……不太方便告诉你。”
Eleanor,这是面向朋友的名字,面向Silas的名字……也许她在工作中不是这个名字。
谢怀瑾短促一笑:“知道了,原来是沪上千金,家族人脉通天。失敬了。”
江静映无法反驳。“我先走了。”她仓促地吐出这句话,快步离开庭院。
谢怀瑾起身,看着她上了停在院外的那辆迈巴赫。车门关闭的闷响,像一声沉重的叹息,隔绝了两个世界。
之后的日子,江静映依然按时前往张老师的画室学习。遇见谢怀瑾,渐渐成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已不再对她阴阳怪气,回归了以往的热情友好,偶尔还会指点她画画。就好像是关系亲密的同窗。
江静映能理解那天他的失态。当有人能如此轻易地抵达你耗尽心力才能勉强触及的那种地方,江静映能形象到那瞬间他的刺痛。
正因如此,谢怀瑾此刻展现出的这份近乎平静的大度,才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赧。他的释然像一面澄澈的镜子,无声地映照出她的模样。
张老师展现她独到的慧眼,她指出,虽然画工不够出众,但很有灵性,有着独特的色彩。
在张老师的指导下,江静映修改了那幅描绘瑞士夜景的作品。修改完成,它被注入新的声明。原本略显生涩的笔触变得流畅,静谧的夜色焕发出迷离而动人的光彩。
婍其帮她发到网上,有人出价两千想买下。听到这一消息,一股滚烫的热意瞬间涌上眼眶,几乎要化作泪水落下。
她的色彩、她的感受、她笨拙却真挚的表达,第一次被陌生的眼光看见,并被赋予了价值。
Eleanor当初承诺的,“挖掘你的创作潜力”,并非虚言。她为她推开了一扇门,门后,是江静映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的可能。
她给季知珩编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短信。
这几个月来,他们基本没有联系。季知珩也没有回国。她在新闻上看到他的消息,他和父亲一起出席某场论坛,两人疏离冷漠,不像是父子。
她在短信里说:谢谢你。
她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她讲述她如何进步,张老师如何夸奖她,那幅画如何能卖出两千块。
好似在告诉他,你瞧,你的投资是成功的。
在结尾,她说:我有点想你了。如果你也想我的话,可以抽空回来看看我吗?
他在瑞士的清晨时间回复。
他关心地询问她的学业,不吝啬夸奖。结尾他说,下个月我会回国,有一个会议需要参加。
虽然他回国的理由和想她似乎没有关系,但江静映还是弯起嘴角。
-
江静映和婍其一起到达画室,准备下午的课程,目光被一位正与老师交谈的女生吸引。
那女生长得漂亮,是那种带有艺术气息的明艳动人,打扮得也漂亮,穿着一件Chanel春夏新款的小黑裙,斜身坐在椅上,身姿优雅。她抬手拨动耳畔上的珍珠耳钉,露出纤细手腕上的Cartier Tank腕表。
“这谁啊?”婍其跟她咬耳朵,“同学吗?没见过呀。”
江静映摇摇头。从她的长相和气质来看,明显能看出来她年纪略长于她们,不是同龄人。
人都到齐后,老师便开始介绍,这是他们同专业的学姐,毕业几年了。女生随即落落大方起身,唇角含笑,声音清悦:“学弟学妹们好,我叫崔诺予。”
这个名字并未激起太多涟漪,同学们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老师似乎早有预料,微笑着在电脑上快速搜索,调出几张画作展示给大家。
“是Noya,在欧洲那边刚崭露头角的新生代画家。”见婍其还有些迷茫,江静映低声补充。
大概因为Noya是中国人,因此她在国内媒体获得了不少的关注。只不过她一直用英文名,大家对她的中文名很陌生。
“哦!”婍其盯着崔诺予看了一会,恍然大悟,“我好像见过的,有印象。”
课程正式开始,老师将主导权交给了崔诺予,自己则在一旁含笑观察。
崔诺予步履轻盈地穿梭在画架间,认真专业地为专心作画的大家提供点拨。
她第一个停在了江静映的画架旁。
江静映正在修改一幅以江南水乡为灵感的小幅油画,色调是灰蓝与烟粉,试图营造出一种朦胧的诗意。
崔诺予在她身后,静静地看了很久。久到江静映握着画笔的手都有点发僵。空气里,能清晰地嗅到崔诺予身上淡淡的、清冷的香水味。
“色彩感很特别,”崔诺予开口,声音轻柔却又不失严肃,“这种灰调的运用,天然带着一种忧郁,很美。但,画面整体太软了,缺乏一点骨。”
她指着画面中一处屋檐轮廓:“你看这里,可以试试用一支细勾线笔,蘸取少量深色,比如带点冷调的铁灰或赭石,非常克制地勾勒出最关键的结构线。”
崔诺予的指点不像老师那样系统全面,更像是一位敏锐的同行,精准地捕捉到画面中最关键的那个点。
江静映立刻依言拿起一支细笔,小心翼翼地尝试去勾勒那道骨。
崔诺予站在江静映侧后方,安静地看着她落笔。直到江静映忐忑地停下笔,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把你的基础功练扎实了,再开始琢磨色彩。否则对你来说,只是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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