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在洋楼里实在是逼仄了。进入房间，他甚至要低下头。四个人挤在一起时，客厅好似都小了一圈。
季知珩在车上提前问她，他们的家人谈话，他是不是回避更合适。江静映皱着脸说，不可以，你也是家人。
四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宋知华和詹姆斯靠在一起。像是很普通的家庭闲聊，詹姆斯很活跃地从自己的工作聊起。
他明白女友的女儿对他的戒备，于是他用聊天的方式将原原本本的自己展露出来。
只是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已经对他的半生了如指掌，却还在配合地回应：“哦，你是娃娃修复师。很多人找你修复娃娃吗？”
“是的，因为我在美国非常出名，我有一个有很多粉丝的账号。”
江静映的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这真是一份非常棒的工作。”季知珩看了她一眼。他们的对话太正经，像是在面试。
季知珩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到自然的路径上：“你平常都修复什么类型的娃娃？”
很明显，詹姆斯非常热爱他的工作，尽管他有所克制，但很快还是兴奋地滔滔不绝讲述起他修复过的各种各样的娃娃，像是它们被注入过灵魂。
从洋楼离开已经日落西山，江静映注视着詹姆斯和宋知华前后脚上车。宋知华说她已经预订了江景餐厅。
“他看起来还不错，”季知珩在旁边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保镖跟着他们。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听到他这么说，江静映松了半口气。
“那就好……”她喃喃，詹姆斯确实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可头还是不可避免地疼起来：“如果他们结婚，妈妈还没有办理离婚手续，现在爸爸是植物人，应该要起诉离婚才可以。而且应该要去美国办结婚手续吧？……”
季知珩震惊于她的思维跳跃：“进程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哪有人刚谈恋爱就结婚的？那是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考虑。”
“你不知道！”江静映烦躁地说，这段时间她在网络上搜了很多中年人的爱情故事，“他们这个年纪，只要一看对眼，就**什么也不管了，比年轻人还年轻。”
为了让她平静下来，季知珩也领着她去餐厅吃饭。
餐厅里淌着高雅的古典乐，每个人都在安静地吃饭，很少说话，即便说话也很轻声，只发出餐具碰撞的声音。
江静映被迫停止絮絮叨叨，安静地吃完晚餐。走出餐厅后，她继续开始碎碎念：“我的天啊，妈妈会搬到美国去吗？她一个人在那里没有亲人，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这不是一个现在就需要讨论的问题。”
“不不不！我都说了他们的进展会非常快！你今天在家里没看到妈妈是怎么黏在他身上的吗？我差点要怀疑他们已经背着我偷偷见过好几次了！”
一直到回家，江静映还是没有停止叨叨。季知珩打开手机，给她看保镖发来的照片。
高层的烛光餐厅，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视着对方，盘子里的菜根本没动多少。
江静映的头更晕了，继续在脑海里计谋离婚和结婚的事宜。
第二天江静映上午去学校上课，下午季知珩载着她跟踪宋知华和詹姆斯。
两人像年轻小情侣一样，一大早就去了迪士尼。好在詹姆斯的大高个极其打眼，即便是漫漫人海，江静映也瞬间锁定住小情侣的身影。
宋知华戴着米妮发箍，詹姆斯戴着米奇发箍，两个人用非常老土的pose自拍。光看背影，和二十多岁的年轻情侣无异。
就算从正面看，他们俩人也完全和梦幻的迪士尼不违和。
江静映抑制住已经在眼眶打转的泪意，几个深重的呼吸后，她转头告诉季知珩。
“我们回家吧。”
她的肩膀被很温柔地托住。
“来都来了，不要玩一会吗？”
她摇摇头：“我现在更想睡一觉。”
季知珩尊重她的决定。
难得很深很沉的睡眠，江静映梦见小时候。一无所知的年纪是最幸福的，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每天都有妈妈爸爸陪伴，每次外出都可以指着橱窗里的东西，妈妈就会立马买下来。
醒来已是深夜十一点。她走到餐厅，餐桌上留着外卖。热饭的声音惊动了别人，季知珩走出来，问她心情有没有好点。
是的，在看见母亲幸福的那一刻，她的心情棒极了，可也糟糕透到极点。
她很沉重地在椅子上坐下，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很刺耳的声音。
江德昌是她的父亲。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妈妈的恋人永远都是爸爸才对。
江静映是成年人，却也是那个小孩子。
她当然没有阻挡宋知华追求幸福的权利。
她的手挪到桌面，撑住脸，眼泪顺着指缝落下来。季知珩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我好难受，我再也不是小孩子了。”江静映呜咽着。
窗外夜色浓重，只有远处城市的霓虹在天幕上投下模糊的光晕。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她的低声呜咽，和他轻拍她后背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另一方面，江静映又很恨自己。怎么能这样。在今天她意识到她的童年已经彻底结束，很奇怪，为什么江德昌背叛全家的那天，她不这么觉得，为什么，为什么在宋知华追求所爱的时候，她却这样深深地感受到。她对妈妈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
“你当然还是小孩子了。”
季知珩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安慰。
江静映的呜咽顿了一下。手却无意识收紧，像是要把仍藏在眼眶里的眼泪通通挤出来。
他继续缓缓说：“正因为你是那个希望妈妈爸爸永远在一起的小孩，才会这么难过。这说明你曾经拥有过一段值得你留恋和怀念的美好童年，阿姨和叔叔给过你很好的、很完整的爱，这本身是一件好事。”
他停顿了一下，让她消化这句话。
半分钟后，江静映“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现在，宋阿姨要走向新的幸福了，那个家的最后的、唯一的形态，就要彻底改变了。你觉得你失去了最后的锚点，所以那个藏在心里的小孩子才跑出来哭。这很正常。”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责备，只是在帮她梳理乱如毛线的情绪。
“你不必为此感到愧疚。你支持她，和你为此感到难过，这两件事完全可以同时存在，这并不矛盾。”
季知珩并没有停下轻拍后背的动作，这让江静映觉得她是襁褓里的婴儿，“成熟从来不是不感到痛苦，而是即使痛苦，也依然能尊重所爱之人的选择，并努力消化自己的情绪。你现在正在做的，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该做的事情。”
他另一只手抽出一张纸巾，轻轻塞到她手里。
“至于你快乐的童年，它不会伴随你母亲的改嫁而消失。你小时候得到的爱，会成为你现在的勇气和底气。它没有结束，它只是完成了它的使命，让你长成了现在这个会为母担忧、也会为自己心疼的、很好的大人。
“至于以后的事——她会不会去美国，会不会被欺负，这些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你现在就需要想好的事情。如果到了那一步，我会帮你处理好所有法律和程序上的问题。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
他的手掌最后在她背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收回。
“现在，你只需要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比止住眼泪先到来的是肚子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咕噜声大到整个房间陷入尴尬的气氛。
江静映本人则一点也不尴尬似的，沉默地打开封得严严实实的饭盒。然后又端起碗看了一眼包装盒。
虽然此刻她的心情很糟糕，但在吃这件事上，还是像平时那样挑剔。不合胃口的东西，她绝对不想吃。
是附近一家很有名的上海菜馆，阿姨不在的时候，她也点过一次。
三个菜吃了一半，再喝下一大碗汤，季知珩一直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她进食，没有打扰，直到她放下碗，才开口，问她心情好点没有。
她点点头。好吃的、想吃的食物有着神奇治愈力。虽然，江静映不会在心情特别差劲时进食。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决定。
“去睡觉？”他问。
“……我有点睡饱了。”
一场大哭和深度睡眠后，此刻她异常清醒。她转过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远处光晕模糊地亮着。
江静映忽然很希望迪士尼的烟花能在此刻绽放。
不过，那是不可能。
她转过头，双手环抱住抬起来的双膝。
“你哪天回瑞士？”
“等你认为这些事情都解决的时候。”
江静映小小地“啊”了一声，话题跳脱得有点快。“你怎么看待我妈妈？有一天，你会不会像她一样，放弃现在的生活……去追求所谓的爱情？而且，结局是未知的。”
小说总是以男女主的结婚为Happy End，可那只是小说的结局，不是现实的结局。
也许爱情会被消磨成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许对方或自己会出轨。也许会有车祸或者山体滑坡。嗯，既然是小说主角，遇到这样事情的情况可能也不在少数。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离婚？”她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