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离开那天,江静映拨通了宋知华的电话。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江静映侧头看着跳舞的灰尘。
“妈妈,我答应99%,剩下的1%,需要你自己做决定。”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电话那段沉默片刻,随即传来宋知华迟疑的声音:“如果我去美国,你一个人在国内,会不会孤单?”
寂静是答案,连呼吸也痛起来。
但她还是固执地、清晰地回答:“妈妈,你先是宋知华女士,童然后才是江静映的母亲。”
挂断电话后,她又埋在被子里,再一次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詹姆斯离开,她没有送别,不愿打扰属于他们二人的时刻。不过精心挑选了一束鲜花,委托花店送去洋楼,贺卡上用英文写着“祝愿你们幸福”。以表女儿的态度。
分别后,宋知华的日子反而更加充实,她报名参加了高级英文课程,和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坐在一起上课。好在她英语水平还OK,否则就是和一群初中生一块上课了。想到宋知华戴着眼镜和一群年轻人背单词的画面,江静映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江静映大部分时候的日子还是围绕着学校、家和张老师那里转悠。有计划地完成毕业设计的同时,张老师也会指导她完成一些作品。
她放在婍其的账号上售卖,张老师知道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有时候,认可需要通过金钱购买来获得。
她越来越在张老师那里听到夸奖,她向来对色彩有着天生的敏感,现在更是学会熟稔地运用色彩来传递细腻的情感。张老师说她的画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柔和气质,就像她本人一样。
江静映明白张老师话中的深意。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天赋这方面不是天才,却可以通过其他方面弥补。比如,营销。
当一个人将自己包装成是个天才的次数足够多的时候,很多外行人便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个设定。
张老师的意思是,她可以先打造个人IP。将艺术家和作品深度捆绑在一起。
江静映问:“Noya也是走这样的路线吗?”
“Noya?”
江静映搜出崔诺予的资料。张老师端详片刻,点头道:“是的。你们的画风很像。在自我营销这方面,你不妨参考她的路径。”
想要得知Noya的信息简直轻而易举。国内外数个社交平台都有她的账号,江静映不可否认,崔诺予确实是个天才,无论是画画还是营销。
她的所有账号,江静映都忍不住按下关注。她的帖文时常被推送到江静映的主页,就连半年前的帖文也偶尔会被算法重新推送到眼前。
比如,她在日本举办个人画展。
江静映的笑容搁浅在唇上:“我想安静地画画。”
她以为张老师会告诉她营销的好处,短暂地将自己曝光在闪光灯下就可以换来那么多关注和赞誉,但是老师反问她:“多安静?”
“多安静?”江静映不解地重复。
“多安静?”张老师再问她。
眼睫微微地垂下来,像是一把半撑开的小伞,遮掩住眼底流转的思绪。
“如果没有人看见,我也会继续画画。”她轻声却坚定地回答。
张老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空闲时刻,江静映协助宋知华办理诉讼离婚。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江德昌目前是植物人,无法表达意愿。偶尔江静映也会想,此刻沉睡的父亲,是否愿意和妈妈离婚吗?
不过,那不重要了。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朝前走去,只有江德昌的人生永远停留在昏迷的那天。
法律或许还在意他的意愿,但现实中,已无人在乎。
江静映担任江德昌的监护人。
诉讼离婚的战线总是拉得很长,因此季知珩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江静映有礼貌地转身询问宋知华,宋知华说,慢慢来吧,日子很长。
和江德昌的婚姻,按照既定的节奏缓缓落寞,是她能为这场关系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11月21日,所谓的结婚一年纪念日。
这个日子不像生日那样值得纪念,也不像过年那样有非庆祝不可的理由。不管是谁提起这天似乎都有些尴尬。
没有非让季知珩飞回来不可的理由,她悄悄向万既明打听清楚,一个人坐上飞往瑞士的飞机。
购买机票时江静映吓了一跳,头等舱竟然要七万多。她想起元旦季知珩为她购买的就是头等舱机票,纵然她现在身上的钱可以购买几百张机票,也还是无法果断购买下价值小县城一间卧室的机票。
她终于对他们之间的差距有了实感,再次忍不住感叹自己遇到散财童子的同时买下三万块的公务舱机票。
还是好贵。江静映肉痛地把刚向SA预订的冬季新款大衣退掉。
直飞苏黎世也需要将近十五小时,再算上值机等等杂七杂八的事情,花在飞行上的时间就近二十小时。
好在公务舱还能舒舒服服地躺着睡一觉。一觉过去,再看部电影,时间就差不多了。
苏黎世比她想象中还要冷。
上次飞行,在飞机上有空姐提醒,让她早早地换上更厚实的羽绒服。但这次没有人提醒,衣服都塞在行李箱里,她只能将围巾裹得更紧实一点。
她直接搭上路边的出租车,刚下过一场雪,对苏黎世来说不算大,但这场雪若是落在上海,那就很壮观了。
江静映坐在车里,暖气再怎么足,苏黎世的天气也还是给她狠狠地上了一课。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外来车辆不允许直接驶入小区。江静映恨恨地瞪那保安一眼,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电梯里她忽然慌了神。不知她跑过来的理由是什么,人已经落地在苏黎世,马上就到他家门口,她却还没捋清自己非要跑来的缘由。
电梯门开,她一鼓作气,义无反顾地敲响门。
没有人开。
也对。她忘记时间,此刻他应该在公司上班。江静映缓慢地垂下手,锁是密码锁,只是季知珩没有告诉她密码。
江静映沉默着在走廊上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羽绒服内胆加在里面。只是短暂地过来几天,她除了身上那件羽绒服,没有带更厚的外套。
再裹紧围巾,拿出一把伞,走到街上。
临近正午,冬日的太阳才勉强穿透云层,微弱而稀薄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身上几乎感受不到暖意。
人行道上积雪还未清扫干净,江静映不习惯走雪路,因此花了长一倍的时间才走到季知珩的公司楼下。
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前台小姐立马认出了她,却没有将她带往办公室,而是请她在休息区稍作等待。
“老板正在里面接见客人。”
江静映的睫毛上沾的细小雪粒正在融化,变成细微的水汽。她摘掉毛线手套,比了个“OK”的手势,捧着热茶慢慢喝了一口,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原本发僵发堵的鼻子瞬间通畅。
她才发呆十分钟,就被一声巨响吓得差点跳起来。声音正是从办公室那边传来,江静映扶着沙发颤颤巍巍起身,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季知珩的办公室走出来。
他的脚步很快,尽管脸上没有带任何表情,也能从他的气场中感受到他的不怒自威。害怕被他注意,江静映又小心翼翼地坐回沙发上。
男人怒气冲冲地进入电梯后,江静映才意识到那是季知珩的父亲。她小时候也见过的,在舒萧的生日宴会上。后来只在报纸上看到过。他和季知珩各有产业,几乎互不打扰。
江静映看见办公室里有人上前将季父摔开的门关上。
她犹豫一下,起身准备进入办公室,前台小姐面带微笑地将她拦住:“请稍等,里面还有人。”
她紧张地脱口而出:“没、没事吧?”
前台小姐只是微笑。
江静映只好任由自己继续陷进沙发里,却一边竖起耳朵,面上漫不经心,却始终关心着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
前台小姐拿来杂志,虽然是她不喜欢的财经杂志,但江静映选择将其打开,竖在脸前,方便自己更加直勾勾地观察。
直到江静映百无聊赖地读完三篇新闻,办公室的门终于开启。一个女生走出来,江静映将杂志举得更高。
当她走到前台时,江静映已经完全地认出她。
崔诺予。
即使在寒冷的冬天,她也穿得极少,好像不会感冒似的。江静映怔怔地看着她等电梯,光是站在那里就风姿绰约,直到前台小姐走来告诉她可以进去了。
她起身,随口询问那是谁。
前台小姐像是被雷击中,第一反应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有些吞吞吐吐地看着她。
在她再次投来视线时,前台小姐细如蚊声:“那是Noya小姐。老板的……”
她寻找着合适的、又不至于触怒她的词语,“家人。”
江静映点点头。她面带笑容地走进办公室,依然是她上回来的模样,只不过桌上斜插几朵白色郁金香。
季知珩没有坐在办公桌前,而是站在门口迎接她。
不论春夏秋冬他似乎永远是那套装扮,西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着,可今天他的外套敞开。
他笑着问她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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