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画着臭脸小草莓的道歉纸条，像一块滚烫的炭，烙在林未眠的指尖，也烙在她混乱的心上。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合上了数学书，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角落。
江炽没在睡觉。他单手臂弯里夹着篮球，另一只手懒散地转着笔，正侧头和贺俊明说着什么，眉头微蹙，嘴角却勾着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弧度。晨光透过玻璃，在他硬朗的侧脸轮廓上投下一小片明亮的光影，竟显得有几分……专注？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毫无预兆地转过头，黑眸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躲闪的目光。
林未眠像被火燎到一样，猛地低下头，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几秒，带着某种审视的、让她无所适从的压迫感，然后才慢悠悠地移开。
一整个上午，她都处于一种高度敏感的状态。仿佛周身无形的屏障被那张纸条撕开了一个小口，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让她心惊肉跳。
然而，预想中更进一步的“表示”或“捉弄”并没有发生。江炽依旧是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课间要么不见人影，要么就和贺俊明他们闹腾，并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林未眠更加不安。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酝酿着未知的变数。
直到下午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间，女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或绕着操场散步。林未眠独自一人，坐在看台最偏僻的角落，手里拿着一本英语单词手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突然，一颗篮球挟着风声，毫无预兆地、力道十足地朝她这边砸了过来！
“小心！”
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林未眠吓得猛地抬头，只看到一个飞速放大的阴影，根本来不及躲闪。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抬手格挡。
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侧里猛地伸出，精准无比地在篮球即将砸中她面门的前一刻，将球狠狠拍飞！
“砰”的一声闷响，篮球被巨大的力道击打，改变方向，重重撞在旁边的栏杆上，又弹开老远。
林未眠惊魂未定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背影。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手臂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刚刚挥出的那只手还微微攥着，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是江炽。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骇人低气压。他没回头看她，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篮球飞来的方向。
那边，一个隔壁班的男生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炽哥！手、手滑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江炽没说话，只是迈开腿，一步步朝那边走过去。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像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男生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哭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这突如其来的冲突上。
就在众人以为江炽要动手的时候，他却只是在那个男生面前站定，声音冷得掉渣：“眼睛长着出气的？”
“不、不是……”
“球都拿不稳，”他嗤笑一声，极尽嘲讽，“废物。”
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对方一眼，转身走回林未眠这边。
林未眠还僵在原地，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眼睛，黑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在她面前停下，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刚才剧烈运动后的热意。
他低头看着她，眉头拧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硬邦邦的一句：“没事？”
林未眠下意识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
他像是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蹙得死紧，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确认她真的没被碰到，才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抬手胡乱抓了一把头发。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从裤兜里掏了掏，摸出一样东西，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林未眠手里。
动作快得几乎有些粗鲁。
“拿着。”他语气依旧很差，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仿佛塞给她的是什么麻烦东西。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向那颗滚远的篮球，留下一个依旧嚣张，却莫名显得有些……仓促的背影。
林未眠呆呆地站在原地，摊开手心。
那里躺着一枚创可贴。印着极其幼稚的、咧着嘴笑的黄色小鸭子图案。边缘甚至有点被揉皱了，带着他裤兜里的温度和一点点潮湿的汗意。
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她，也照着她手心里那枚可笑得有点可爱的创可贴。
她明明没有受伤。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看到了江炽为她挡开篮球，更看到了他最后塞给她的那枚……幼稚的创可贴。
各种目光再一次聚焦在她身上，但这一次，里面的情绪却复杂得多，惊疑、探究、难以置信，取代了之前纯粹的恶意。
舒绮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她身边的一个女生小声嘀咕：“江炽他……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
林未眠用力攥紧了手心，那枚小小的、带着图案的胶布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而清晰的触感。
她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是牛奶糖果，然后是道歉纸条，现在又是这样笨拙又强硬的“保护”和这枚莫名其妙的创可贴。
他像是在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伸出笨拙的触角，试图靠近，却又因为不得章法而显得格外突兀和……令人心慌意乱。
林未眠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混乱情绪。
那颗被他拍飞的篮球，似乎也撞碎了她心里某些坚硬的壁垒，裂开细小的缝隙，透进一丝她不敢触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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