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
洛延青略感无聊,阿晦陪他用了晚膳后又躲到安静处修炼了。而他那日来的匆忙,储物袋没带上,如今没了灵力更是无所事事。
人生寂寞啊。
百无聊赖地八爪鱼般躺在床上。
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休息足的原因,洛延青总频繁做起梦来,但醒来却基本没记住。只隐约有个印象,一些是遗忘的记忆;一会是踩在奇特异兽的身上挥舞炽阳剑大笑;一会又变小屁孩追在一个宽阔背影身后。
这都什么事啊……
忍不住失笑,笑着笑着,忽的想起一段笑不出来了——
飞舟上一对面容模糊的人在交谈,语速极快又很融洽,洛延青却莫名觉得刺眼难堪。
情绪满溢到现实,许久才能平复。梦境实在乱得很,真真假假掺一块,也不觉得有真的。
再如何也不过是场梦,过便是过了。
不过自登舟几日抵达东临到现在,那要命的魂裂伤倒是没再犯。
作为唯一的好消息,洛延青感到挫败,那种把控不了的情绪,尽暴露弱势点的东西令他感到极度的别扭与不适。
每一日阿晦过来记录情况汇报回门派时,都感觉有人生生拔开了紧闭的蚌壳,任由流着鲜血也依旧我行我素。
这让他感到愤怒。
纵是知晓原因,知晓亲切之人担心实属正常。但洛延青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
屋外被人敲响,洛延青坐正,无甚情绪道:“进。”
进来的是君随。
君随这两日也不见踪影,但略想想也大概能知道是沈家和临近东临城祝庙会的事。
君随风风火火地进来,又风风火火地坐下提起茶壶就灌水喝。
至于这坐法实在是…不羁。
洛延青很是嫌弃他身上的尘土味,问道:“怎么都不收拾一下?洗涤术用一下也行啊。”
“时间比较赶,我不便多说。前两日因着突发事情太多,一直忘了你拜托我的事,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点空闲时间来。”君随一口气说了,喘了几下,松下一直绷着的肩膀接着道。
“你让我办的事并没有太大进展。时间不充裕,数量庞大繁复、生涩难懂,彻底翻译全还得一段时间。而东临还缺失了一部分的内容,对此很多地方都是空缺,具体的明日祝庙会后须得你亲自往祝庙走一趟,去见老祭师。”
洛延青点头。
但君随却好奇,便问:“你缘何要调查古祭祀之事?”
洛延青便挑了些同君随说:“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需要找到这个人而已。这个人在历史上总频繁活跃于古祭祀文化中,因而被尊称为圣人,我要确认的事或许就与他去过的一处古祭祀地。”
却不想君随敏锐至此:“你出事了?怎么回事。”
“……”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到如此敏锐的。
如洛延青这跳脱的性子,君随的智商也是个神奇的东西,时而如何解释都不懂时,而灵机一动就抓住重点,把人打的措手不及。
但好在君随没再追问下去。
房门口再度被敲响,这次进来的却是通红着眼的沈远安,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洛延青愣了一下。
“远安?怎么了。”君随上前去抚了抚男孩的头顶。
“父亲让我请您和道君去祥林居,母亲想亲自感谢一下道君,但实在是不便起身。”
沈夫人和沈自山居住的院落同他们一般,好高雅清和的装潢,院落芳草打理的极用心。
洛延青被沈自山亲自请在上座,多次婉拒后直接屁股一坐就不挪动了。任沈自山如何劝也无用,最终自己无奈落座在上座。
两日未见沈远安,洛延青多少是想念兄妹两脑袋的手感,招呼着过来给人翻出张纸折的小猫。
沈远安颇为好奇拿过来左右翻看。
沈自山道:“实在是愧对恩人,还得让恩人亲自跑一趟。”
洛延青道:“尊夫人身子要紧,既然夫人平稳了,本君也该离去了,再在贵府叨扰实在说不过去。”
“咳咳,道君这么说可是沈家让您不快了?”
屏风后传来声音,洛延青这才发现沈夫人一直都在,只是气息实在是太弱了。
沈自山起身转到床榻边扶起宫徽沁,担忧道:“夫人。”
“夫君,妾无事。”宫徽沁将手放进沈自山掌心,安抚着。
君随饶过屏风进去,洛延青紧随其后。
“嫂嫂身子可好些了,阿弟这些时日来实在担忧。”君随也担忧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阿弟挂怀了,郁结已结,毋庸担心。”
君随转而和沈自山道:“晚点我会让小童把今日份的药送来,兄长记得让人留个门。”又看回宫徽沁,“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只望嫂嫂能安心养病,早日...”
话被宫徽沁打断,她笑道:“那些药你不必送,我这身子吃再多灵草也是无用的,不如留着以后阿弟哪日能用上也是有用的。已经破了口的衣再如何填棉花也是也不过是一叶障目。”
“姐!”君随急了。
“多少年没听你这么喊我了。”宫徽沁微微笑,“好了,莫要再让恩人见笑了,笑话太多事情太急,都没有好好谢过恩人。”
说话间居然动作前兆也和沈自山下跪前一模一样!
这下轮到洛延青急了,忙出声制止:“君随!!夫人莫要如此,如此我只怕回门派后要受罚。”
君随闪身上前。万幸宫徽沁不像沈自山一样行动自如,没起多少就让君随压回去。
洛延青道:“救下远安念芸的不是我,是我徒弟阿晦。况且我派门规,救不可接受任何恩谢,恳请夫人不要再为难了。”
作为书生的沈自山那听过这种,震惊道:“这是个什么理,竟如此离经叛道。”
“......”洛延青沉默。
那确实没有,但离开宗门谁说了算的都显而易见。
君随也隐约明白洛延青的做法,大概和兄妹二人脱不了关系。
宫徽沁摁下丈夫的手,道:“既如此,恩人同舍弟关系匪浅,妾代弟请贵派一行赏面小宴可否?权当家宴小聚了。”
事已至此,婉拒再无意义,洛延青只盼能早日离去,这沈家待的他如何都不大自在。
沈家院落。
沈家人倒也没准备什么,只是些家常小菜,里头能称得上是珍贵的也只有君随提供的几坛陈酿。
衡月弟子落座后都颇为矜持老实,沈自山见此都称赞了句:“贵派风骨气节如此,都是顶好的儿郎!”
“多谢沈先生夸奖!”有脸皮厚的认领下去,脸皮薄的早已将脸捂进掌心,羞愧的红却又在耳尖暴露。
见此,洛延青也揶揄:“沈兄过誉了,不过他们也确实在我眼中很好。”
沈自山笑着:“哈哈哈,希望将来他们路过东临时还记得沈某。道君可试试这酒?”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君随起身凑到洛延青一旁坐下,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坛泥封的酒,“延青,这坛你可得好好尝尝!”
洛延青放下筷子,乐道:“这难不成就是你兑现我当年再见时送我一坛酒?黄泥封的,你还敢再敷衍些吗。”
话是这么说,但当君随拿出来后,宴席上懂酒的都纷纷看过来。泥封未取,醇厚清冽的味就已经四散开来,洛延青也是一惊:“这味道,是松山上的?你还记得我好这口。”
品尝两杯,酒杯就被君随夺了去。
“这酒后劲极大,我也抗不住。况且,这酒哪是你这种喝法。”君随心疼地抱回了酒坛,又哼哼笑着,“你这人就只会暴殄天物,这么喝能喝出个什么来。这酒其中有几味你定然尝不出来,我称他为霜焰。材料罕有,工序复杂,成率十不足一,酿了十数,至今唯二成功。剩下的也不过一手之数,但全是未知数。”
热意有些上溢,但洛延青却是觉得舒畅:“你添了味岩泉伴生的叶髓?”
“不是。”君随摇头,又想了想,一排大腿称赞,“但可以试试,酒清冽,叶髓滚热郁香。”
再摇头:“算了,当时的用的一味特殊材料已经是世上仅存,如今再是难寻,现在开坛填料也没可能。”
“那确实遗憾了。”
洛延青还想喝,把手伸过去却让君随打掉:“你不能喝了,再喝,到后日都别想醒了。”
霜焰属寒酒,入口清冽冰凉但回甘却是滚热如岩浆,前头如薄荷后头如烈火。
在席上走过一圈每人分得半杯,回到君随手中只剩一点,但得到的无一例外都是赞赏,肉疼便也抵消些许。
酒意壮人,席上也逐渐放开,阿晦同衡月弟子边吃边聊着先前的一些历练趣事。沈远安和沈念芸方入道,对这些都新奇着,也凑在一块听着少年人的侃侃而谈,也无从分辨孰真孰假。
听到激战热烈处都发出阵阵惊呼,沈念芸还太小,听的晕头转向到最后窝在了阿晦怀里睡过去。
夜色更深。
宫徽沁见席上大大小小都醉得很,吩咐了秦钟去备醒酒汤,问洛延青:“先前道君说是您徒弟所救,不知能不能让您徒弟与我聊聊。不会违反什么门规,只是作为亲友问几句。”
洛延青但笑不语,起身取下挂在腰间的葫芦给宫徽沁倒了杯清水道:“夫人不如先赏本君一面,喝了这水?”
宫徽沁才摆手,洛延青就又开口:“这非什么珍贵的,不过是些寻常清泉水,在衡月很是常见,于夫人也不过是减少夫人这身沉疴恢复些气力,于疗伤还需夫人静心养伤。”
将葫芦搁下,洛延青拿起宫徽沁桌上未用过的酒杯和酒盏。在宫徽沁和沈自山诧异的目光下,自斟三杯饮尽。
“我大概知道沈家一些传言……我虽知不该说这话,但我却不能昧着心欺瞒,沈兄与夫人是很好的人。”
又是三杯饮尽。
“我于沈兄夫人二子甚是喜爱,有意收远安与念芸为徒,虽难以置信,但...”躬身下去,声音凝涩,“他们已然入道有一些时日。”
又三杯。
声音落地,重锤锤下。
沈自山震惊站起,君随也跟着站起,不解看向洛延青。
沈夫人尚未饮完那杯清水,被惊到呛咳不止。
洛延青撩袍欲跪,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到身旁的阿晦制住。
来不及震惊阿晦力气为何如此之大,便见阿晦撩袍跪了下去,洛延青也怔住不知如何作为。
沈自山扶着宫徽沁等她缓缓平稳下来,四人都站着,却没有人说话。
“你做什么?!”
“你在干什么!”
几乎同时响起的传音,洛延青没回答君随的质问,单膝跪下去攥住阿晦的手,想将他拉起来。
他扯不动阿晦。只得传音:“阿晦?”
声音急切而担忧,师尊在担心他。
阿晦本能地捏了捏洛延青的手,抬眼是洛延青已经失了方寸的担忧,他缓慢地想了许多。
在洛延青也捏回他手时,才缓缓传音:“若师尊想收远安和念芸为徒,弟子有办法,师尊可信徒儿?”
洛延青一听却说不出话。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堵回沈家的报恩,借此与沈家断开纠葛。
他不觉得阿晦卷入沈家的关系中不是什么好事,这徒不是非收不可。
“这不该是你掺和的!为师想收徒怎么能让人代劳?”
阿晦却是低头眸光暗下去:“是弟子逾矩了。”
这话说的赌得洛延青胸口闷痛,颇为恼怒:“你又做什么这么想,为师如何凶你了?”
“师尊没有,只是弟子僭越替师尊做决定罢了。”阿晦声音低低,听不出情绪也看不清表情。
胸口那气愈发不顺畅。
这孽徒怎么如此多思敏感?!
洛延青没有手段,只得哄:“为师不是那意思…”停顿许久败下阵来,坦白,“阿晦啊,为师没想收徒这不过是个借口。”
“弟子知晓自己即将成年陪不了师尊多久,也是想为师尊寻些承欢膝下的弟子。”阿晦没被洛延青握住的那只手的指尖忍不住摩挲了下。
这是个什么话?阿晦弱冠都没有,怎么就陪不了了。况且修真界何来成年离家这一说法。
洛延青一个头两个大,气极了也笑起来:“那你便自己去讨来你的师弟师妹吧!”
说完就要甩开阿晦的手,却让少年人反握住,双手拉着,少年湿润了的双眼看向他,刨白的话脱口而出让洛延青面上一燥:“弟子不过是想帮上师尊一点忙,弟子想当师尊最有用的弟子。”
众人:?
君随的传音又来了,跟着只蚊子似连连追问,洛延青恨不得屏蔽掉并把他摁在地上摩挲。
“你到底在疯什么洛延青?此事都未商议你就同我兄长和嫂嫂说你想干什么?你莫不是吃醉了耍酒疯?”
“你不回我,当真酒醉了?那不至于连你宝贝徒弟都凶吧,这孩子这么老实都让你骂哭了,你给他传音什么了?”
“我可告诉你,你不喜欢阿晦,趁早给我,我可稀罕着这么个乖徒弟呢,老实还善良。他还是远安和念芸救命恩人,拼着这层我也不能让你欺负了他去。”
当真烦人。
洛延青耐着性子,重新蹲下去。少年人浅色的瞳底是惊慌的委屈,叹气把人揽进怀里郑重传音道:“为师不收徒,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弟,你也没有帮不上为师忙。”
最后一句纵然没有真正说出声,但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也和裸.奔无疑。
洛延青忍着燥意,将这话压在舌上转了几转许久才吐出:“你是...为师最自豪、喜爱的徒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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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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