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鹤钦本打算独自回房间收拾些衣物细软。他估摸着裴云庄事务繁忙,应该没空陪他做这些琐事。
谁知道裴云庄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极其自然地和他一起到了厢房门前。
看着紧闭的房门,裴云庄停下脚步,侧首看向他,温声询问:“可以进吗?”
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尊重,不带丝毫强迫。
简鹤钦自诩没有什么能够暴露身份的东西也就随他去了。
厢房不大,陈设简单。简鹤钦找了个包袱皮铺开在桌上,开始手脚麻利地叠放衣物。
他只想快点收拾完离开这。
然而越急越容易出错,叠被褥时手一抖,力道没控制好,枕头“啪”地一声被甩飞出去,滚落在地。
枕头下,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册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封面上还印着大大的几个字《修真界风流人物二三事(第一册)》
简鹤钦只觉得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黑,脚下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简鹤钦:现在谋杀晏诏还来得及吗?
简鹤钦强作镇定,试图用身体挡住那本碍眼的书,同时飞快弯腰想去捡枕头遮掩。
然而,已经晚了。
裴云庄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蓝色封皮的书上。
裴云庄清朗温润的嗓音在安静的厢房里响起,带着求知欲般的认真:“《修真界风流人物二三事》?这是何书?”
那神情,仿佛真的只是对一本陌生的书籍产生了好奇。
简鹤钦:!!!
话本子害人啊。
“哈哈哈……”简鹤钦干笑两声,声音都有些发飘。
“这个……这个啊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庄主还是不要看,怕污了您的眼。”
简鹤钦一边说着一遍把书揣在包袱的最底下然后快速地塞衣服,生怕裴云庄好奇心上来再问。
简鹤钦全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裴云庄的表情,生怕在那双温润的眼眸里看到一丝了然或促狭的笑意。
那会让简鹤钦立刻原地自燃。
裴云庄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简鹤钦手忙脚乱、耳根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包袱里的样子。
他眼中确实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并非嘲讽,更像是一种看到熟悉场景的无奈和纵容,如同当年在学宫,看着那个总爱玩闹的少年。
他并没有追问,也没有点破,更没有去探究那本被深埋的书具体写了什么“风流人物”。
裴云庄只是温和地开口,语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仿佛刚才那令人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无妨。旅途枯燥,有些闲暇读物也是好的。只是。”
他顿了顿,看着简鹤钦几乎要把包袱系成死结的紧张模样,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却又无比自然,“你收拾东西,似乎……有些着急?”
简鹤钦系包袱带的手猛地一僵。他抬起头,撞进裴云庄那双清澈平和、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眸子里。
简鹤钦心头一颤,那份窘迫感在这样温和的目光下,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残留的尴尬和心虚。
“没有着急。”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手上系带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只是耳根的红晕依旧未褪。
裴云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待简鹤钦终于把包袱收拾好,裴云庄才自然地伸手,极其顺手地接过了那个并不算轻的包袱。
“走吧,马车已在等候。”他温声道,仿佛帮人提包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率先转身走出了厢房。
简鹤钦看着裴云庄提着包袱、月白身影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心头五味杂陈。
裴云庄的这份“自然而然”的好,不试探,不追问,只是细致无声的照顾,比任何试探都更让他心头发酸。
也让他那份准备“滑跪”的悲壮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
简鹤钦跟着裴云庄走出厢房,走向山庄侧门。
裴云庄步履从容,一手提着那个装着“烫手山芋”的包袱,月白的袍袖在微风中轻拂,背影挺拔而温润。
简鹤钦的目光时不时就飘向那个包袱,仿佛能透过布料看到里面那本该死的蓝色封皮书,心里把晏诏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
马车已在等候,银尘长老骑在灵驹上,神色恭敬又带着一丝忐忑。
裴云庄走到车前,极其自然地将包袱递给侍立在旁的明月山庄弟子,吩咐道:“妥善放好。”
那弟子恭敬接过,动作麻利地将包袱安置在车厢内专门的储物格里。
……
车厢内熏香袅袅,温暖舒适。小几上换上了新的热茶和几碟更精致的点心,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裴云庄在简鹤钦对面坐下,姿态放松而闲适。
马车启动,平稳地驶离明月山庄。
车厢内陷入安静,但这次的安静却不再让简鹤钦感到紧张。
裴云庄没有看他,只是拿起茶壶,再次为两人斟茶。氤氲的热气带着茶香弥漫开来。
“喝点茶。”裴云庄将茶杯轻轻推到简鹤钦面前,声音温和依旧,仿佛刚才厢房里那尴尬的一幕从未发生。
“路途尚远,若是饿了,这些点心也可随意取用。”他的目光扫过小几上的点心,语气平常得就像在谈论天气。
简鹤钦低声道谢,捧起茶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熨帖了他有些纷乱的心绪。
他偷偷抬眼觑向裴云庄。
对方正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侧脸线条在车厢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平和,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那份专注和宁静,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裴云庄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目光与简鹤钦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没有探究,没有戏谑,只有一片清澈的平和,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转瞬即逝,却让简鹤钦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茶杯。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裴云庄温和开口。目光落在简鹤钦低垂的眼睫上,仿佛只是随意开启一个话题,给予对方倾诉的空间。
简鹤钦捧着温热的茶杯,指腹摩挲着细腻的瓷壁。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眼神里褪去了之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虑。
“有。”他开口,声音清晰了许多,“庄主不觉得此行有蹊跷吗?”
裴云庄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带着赞许的光芒。
裴云庄没有打断,只是将身体向后靠了靠,换了一个更放松也更专注倾听的姿态,示意简鹤钦继续说下去。
那份温润平和的气息未变,却多了几分凝神以待的认真。
简鹤钦组织着语言,将心中的疑虑缓缓道出:“其一,银针尾端的‘玄’字印记,指向性太过明确。玄天宗并非小门小派,若真要行刺,尤其是目标并非庄主您,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我,何须动用带有宗门核心印记的器物?这岂不是自曝其短,引火烧身?嫁祸栽赃的痕迹,未免太重了些。”
他顿了顿,观察着裴云庄的反应。裴云庄神色平静,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这份无声的鼓励让简鹤钦心中一定。
“其二,”他继续分析,思路越发清晰,“今日刺杀,布局精妙,环环相扣。正面佯攻声势浩大,时机精准,瞬间调动了所有护卫力量。”
“而真正的杀招,来自一个毫不起眼的侍从,时机、角度、速度都堪称完美。这绝非临时起意或寻常散修所为,必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团队。”
“这样一支力量,行动失败后,却能在明月山庄的重重护卫下瞬间消失无踪,如泥牛入海……其隐匿遁逃的能力,同样惊人。”
裴云庄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但眼神中的专注却更深了。
“其三,”简鹤钦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冷意,“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的目标是我。一个青云门刚入门不久、修为低微的小弟子。我自问从未与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值得对方在裴庄主您的生辰宴上,冒着彻底得罪明月山庄的风险,布下如此杀局。这不合常理。除非……”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裴云庄,一字一句道:“除非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我,而是刺杀我这件事本身,能带来某种更大的、足以覆盖得罪明月山庄风险的利益。”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熏炉里香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
窗外的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车厢内壁镶嵌的柔和明珠散发出朦胧的光晕,映照着两人沉静的面容。
裴云庄静静地听着,直到简鹤钦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裴云庄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润,带着由衷的赞许,“你之所虑,也正是我心中所疑。”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深邃的星空,包容而了然地看着简鹤钦:“那枚银针,材质确是玄天宗特有的,印记也做不得假。但此物,并非玄天宗轻易流出的凡品。”
裴云庄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更直接的表达,“它更像是某种信物,而非单纯的暗器。”
“持有它的人,身份在玄天宗内,恐怕非同一般。银尘长老方才的惊惶失措,未必全是伪装。”裴云庄这话说的很轻,但其实他也没想到是谁会对简鹤钦下手。
简鹤钦心头一震。信物?非同一般?这指向性似乎更危险了。
裴云庄继续道,语气平稳,“至于目标是你。此事确不合常理。但世间不合常理之事,往往有其更深层的因果。或是身份暴露,引来旧怨;或是……”
裴云庄目光深邃地落在简鹤钦脸上,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有人想借你这把刀,或者借刺杀你这把火,来搅动更大的风云。”
“搅动风云?”简鹤钦喃喃重复,心头寒意更甚。
他来明月山庄,本意是想查探明月山庄内部是否还存在当年的动乱状况,可这环环扣扣怎么看怎么像是对方故意引导他向这方面查询。
现如今明月山庄一事只能暂放,玄天宗一行必然坎坷。
而他现在修为堪堪筑基,路上若再遇危险,恐给裴云庄拖后腿。
想到这,简鹤钦下意识拽住了裴云庄的衣袖,“庄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裴云庄笑了笑,“你说。”
简鹤钦眼睛一亮,裴云庄的医术他在学宫那会就见识过了,开什么玩笑,裴云庄治不好原身的问题还有谁能治?!
“庄主,我天资低下,修为更是无法长进,到现在也不过堪堪筑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还请庄主帮我看看。”
简鹤钦把拽着裴云庄的手往回收了点,露出一小节莹白如玉的手腕。
待简鹤钦说完,裴云庄便极其自然地将温热的指尖搭上了简鹤钦伸出的手腕脉门。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带着医者特有的沉稳和不容置疑。
“莫急,我看看。” 裴云庄的声音低沉而安抚。
他闭上双眼,一股极其精纯、温和却又蕴含着强大探知力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简鹤钦的经脉之中。
简鹤钦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腕间涌入,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这股灵力极其柔和,没有丝毫侵略性,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
它缓缓流淌过干涸脆弱的经脉,探查着丹田气海的状况,感知着灵力运行的每一丝滞涩。
裴云庄的神情专注而平静,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指下这具躯体的脉动。
车厢内一片寂静。简鹤钦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裴云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属于裴云庄的灵力在自己体内游走。
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久旱的土地得到甘霖的滋润,连那些隐隐作痛的经脉都舒缓了许多。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裴云庄的灵力在探查到某些区域时,会微微一顿,仿佛遇到了无形的阻碍或异常的空洞?
时间一点点流逝。裴云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但那份专注中的凝重却并未散去。
裴云庄探查得极细,从主脉到细小的支脉,从丹田到识海边缘,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隐藏着问题的角落。
终于,那股温和的灵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消失在简鹤钦的腕间。裴云庄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简鹤钦脸上,带着一种了然,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里面包含了洞悉根源的明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如何?庄主?”简鹤钦急切地问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可关乎他接下来的修行之路啊,万一什么仇家再寻来,他一个不注意不就死翘翘了?!
比如闻允昭,宋子瞻,禾绪等人。哪一个见到他都恨不得把他劈成几瓣,遇到了就又得重开,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简鹤钦悲壮地想着。
裴云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收回手,沉吟了片刻。
他似乎在斟酌着如何表述才能既说明问题,又不至于让眼前的人过于忧惧。
裴云庄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医者的严谨,“你的问题,根源并非在于天资,也非修炼懈怠。”
裴云庄顿了顿,目光直视简鹤钦,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的经脉受过极重的损伤。这种损伤并非外力直接摧毁,更像是一种本源上的透支和枯竭。丹田气海虽在,却如同无源之水,难以积蓄,更难以支撑你冲击更高境界。”
本源透支?枯竭?简鹤钦一愣,原主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有如此重的损伤?这恐怕得从卫祈安和晏诏身上得知了。
从他醒来的这一个月,卫祈安和晏诏从未给他提过晕倒前的事,就连晏诏那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一次没说过。
有问题。之前简鹤钦没有深究,觉得这并不重要,但现在看来这也是关乎原主死亡的真相。
任务 1,查明原主本源透支枯竭的原因。
看一看到底是谁想害原主。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伤及原主经脉,造成丹田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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