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把金色的筛子,将斑驳的光点透过平都电影学院繁茂的香樟树叶,细细碎碎地洒在洁净的石子小路上。
四月的风裹挟着未散尽的凉意与初显端倪的夏日前奏,吹拂着祁妍额前的碎发。
她抱着几本厚重的电影理论书,步履轻快地走着,二十岁的身体轻盈得让她几乎想奔跑,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青春特有的,未被生活磨砺殆尽的锐气。
重活一世,这种感觉好得令人战栗。
就在图书馆侧面的那棵老槐树下,一场小小的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穿着嫩黄色连衣裙,模样乖巧的女生,正低着头,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耳根通红,声音细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楚……楚学长……这个,请你收下!”
她对面,楚砚辞站在那里,像一株生长在喧嚣之外的冷杉。
简单的白色旧衬衫,洗得有些薄透,阳光几乎能勾勒出他清瘦的肩胛线条。
他的皮肤是那种不见日光的冷白,鼻尖一侧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在明亮的光线下变得格外清晰,为他过于干净清俊的容颜平添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脆弱感。
楚砚辞眼神疏淡,似乎并未真正落在那个女孩以及她手中那封精心装饰,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粉色信封上,唇线微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祁妍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是了,现在的楚砚辞,虽然家境贫寒,默默无闻,但在表演系乃至整个学院,凭着他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和那股独特的气质,从来就不乏暗恋者和追求者。
只是前世的她,目光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过,自然错过了这些风景。
眼看楚砚辞那缺乏温度,足以让任何怀春少女心碎的拒绝即将脱口而出,祁妍唇角一勾,漾开一个明丽又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容,步履轻快地走了过去。
“砚辞!”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瞬间切入两人之间微妙的磁场,“等很久了吧?”
楚砚辞闻声抬眼。
在目光触及祁妍的刹那,他周身那种冰冷的隔绝感,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裂隙。
他的视线飞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比看那个表白女生的时间要长上那么零点几秒,随即又恢复成一潭深寂的寒水。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那声亲昵的“砚辞”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祁妍仿若未觉,笑吟吟地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将自己手里喝了一半的豆浆和咬了一口的煎饼果子,塞到了楚砚辞微凉的手中。
“喏,给你带的,差点没赶上食堂最后一份,快吃,还热着。”
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语气亲昵得恰到好处。
那表白的女生瞬间僵住,看看楚砚辞手里那明显被人享用过的早餐,又看看突然出现,容貌昳丽、气质自信夺目的祁妍,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变得苍白。
“学、学长……你们……是什么关系?”女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哭腔。
祁妍这才仿佛刚注意到她的存在,目光在她和那封无比刺眼的粉色信封上轻轻一扫,随即莞尔,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挽住了楚砚辞的手臂,身体微微倾向他,姿态亲昵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都这样了,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呀,小学妹?”她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善意的调侃,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少女粉红色的泡泡。
女生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盈满眼眶,她猛地收回手,紧紧攥着那封再也送不出去的信,转身捂着脸跑开了,背影充满了难堪和伤心。
楚砚辞的身体在祁妍挽上来的那一刻,有着极其轻微的僵硬。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渗透过来,带着她身上淡淡的,像是青柠混着阳光的味道,与他周身清冷的气息格格不入,却又霸道地缠绕上来。
他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臂弯处那只白皙纤长,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直到女生彻底跑远,祁妍才松开手,退开半步,脸上那副“宣示主权”的表演痕迹瞬间褪去,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轻松笑意,仿佛刚才只是顺手帮了个小忙。
楚砚辞低头,看着手里那杯插着吸管,边缘还沾着些许口红印的豆浆,和那个缺了一角的煎饼,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祁妍,声音清淡:“你的演技,不做演员可惜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本来也有表演课啊!”
祁妍挑眉,凑近一步,歪着头打量他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唇边笑意加深,带着几分戏谑:“怎么?心疼她了?楚同学,我可是牺牲了我的早餐,专程来给你‘解围’的哦。”
她特意拖长了“专程”两个字,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功劳”。
楚砚辞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晨光勾勒着她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和总是带着笑意的唇瓣,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他从未见过的,鲜活又狡黠的光芒。
他捏着那杯温热的豆浆,指尖微微收紧。
他没有回答她的戏谑,而是默不作声地,就着她喝过的吸管,低头吸了一口。
然后,又拿起那个煎饼果子,在她咬过的缺口旁边,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犹豫或尴尬,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祁妍倒是被他这突如其来,近乎间接吻的举动弄得怔了一下。
这似乎不太符合他平日里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人设?
“刚好饿了。”
楚砚辞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淡淡开口,仿佛只是在解释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谢谢你的‘专程’早餐。”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细微,难以捕捉的笑意,快得让祁妍以为是错觉。
祁妍看着他坦然自若的样子,反而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微妙的尴尬有点好笑。
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吧,算你厉害,不过这点肯定没吃饱吧?走,再带你去买份完整的。”
“不用。”楚砚辞拒绝得干脆,“这些够了。”
“那不行,半份早餐怎么够消耗?”祁妍心情颇好,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走,陪我去个地方,路上给你买好吃的。”
她的触碰自然又随意,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楚砚辞却觉得手腕那圈皮肤骤然变得滚烫,那温度甚至沿着手臂一路蔓延,几乎要灼伤他的心脏。
他没有挣脱,只是身体有瞬间的本能僵硬,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拉着走了几步,才低声问:“去哪里?”
“彩票店。”
祁妍回头,冲他狡黠地眨眨眼,阳光下她的笑容几乎有些炫目,“带你去捡一把开启新世界的金币。”
楚砚辞清冷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清晰的愕然:“买彩票?”
在他的认知里,祁妍聪明、敏锐、目标明确,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不像会寄托希望于这种虚无缥缈运气的人。
她此刻的行为,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近乎天真的跃跃欲试。
“本来不信,”祁妍笑得像只发现了秘密宝藏的猫,脑中飞速掠过前世的记忆碎片,那个她陪着一起买彩票的同学,以及对方事后喋喋不休反复提及,因数字顺序刚好相反,而与巨额奖金失之交臂的“幸运号码”。
“但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了一组数字,特别清晰,就觉得,不去试试好像对不起老天爷的提示。”她随口胡诌,语气轻松又带着一种神秘的笃定。
楚砚辞看着她神采飞扬,与平日那种沉稳的自信截然不同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模样,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沉默地被她拉着走,目光偶尔落在两人接触的手腕上,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学校后门不远处就有一家福利彩票站。
店面不大,这个时间点颇为冷清,只有老板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听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广播。
祁妍松开楚砚辞的手腕,走到柜台前,拿出钱包,姿态潇洒地抽出一张钞票拍在桌上:“老板,打一注……”
她顿了顿,流畅地报出了那串深深刻在她记忆里的数字,“19,95,06,23,08,11,02。”
老板熟练地开始操作机器。
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后的楚砚辞,在听到这串数字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缩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难以置信地看向祁妍线条优美的侧脸,和那截白皙的后颈。
这组号码……正是他的出生年月日!
巨大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欣悦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是巧合吗?还是……?
不,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那个荒谬的念头,祁妍怎么可能用他的生日。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细微的,连他自己都鄙夷的期盼,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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