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周荣辉被人抬着回了家,脸被打的肿成了猪头,还折了条腿。
“天杀的!哪个遭瘟的这么狠,把你打成这样。”二伯娘扑在周荣辉身上,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这看病得花多少钱?
“老太太,你可得给你大孙子做主啊!”二伯眼珠子一转,若找不到凶手,看病的钱得让老太太掏才行。
“是谁不要命了,敢打我大孙子,你告诉奶奶是谁打了你,奶奶找他算账去。”
“没错,赔钱,必须让他们赔钱。”
大伯嘴里叫的欢,心里却不舒坦,周家没分家,若找不到凶手,看病岂不是要花大家的钱?
要说二伯家为啥这么得宠,还是因为二伯娘争气,生了周家第一个孙子。
按照老辈子习俗,长孙那是要继承家业的,日后老太太去了,摔盆的自然也是周荣辉。
大伯一家虽然占长,可生个孙子却是如今才几岁,前面两个都是闺女,自然比不上周荣辉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
周荣辉“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捂着青紫的颧骨跌坐在条凳上。
衣服领子被扯开道口子,裤子也被划了两个洞。
一分钱都没给他留,足足有十块零五毛七分,都没了。
不过他不敢说钱丢了。
丢脸可以,丢钱——那他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
周小柒忙端了水来,又拿来伤药。
“荣辉哥,你裤子兜里有两毛钱露出来了。”将毛巾和药递给杜美枝,“最好还是送去医院看看,可别留了疤。”
杜美枝一听,连忙去翻他的口袋。
好家伙,兜里就剩这两毛钱了。
“钱呢?我今天刚给了你两块钱的!”
周荣辉支支吾吾不说实话。
“你是不是拿钱给孙招娣去了?”杜美枝恨声问道。
手指按在他的伤口上,按的周荣辉吱哇乱叫。
“都说了你多少次了,别总去找那个孙招娣,你偏不听,看吧,两块钱没了。”
见他吃痛,还是放轻了力道,嘴里不住地埋怨。
“不是两块钱……”周小柒讷讷地说了句,立刻引来周荣辉的狠戾一瞥。
“什么?”杜美枝嗓门顿时拔高了八度。
这会儿才知道,老太太还给了他五块钱,杜美枝当场就两眼一黑,撅了过去。
二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是十块钱呐!能买多少盒烟!
“好哇!你还丢了这么多钱!看老子不打死你的。”
原本还完好的屁股,这下也遭了殃,到底是没躲过这顿打。
“妈,你这也太偏心了!”
原本还幸灾乐祸的大伯母一听老太太给了周荣辉五块钱,当场就炸锅了。
一把将小儿子拉到身前,“我们家荣烨不是周家人吗?”
周家老太太只觉得被烦的头都大了,怒斥道:“荣烨才八岁,要钱干啥?最后还不是到了你俩手里。”
“行了,都少说两句。”周大伯视线落在周荣辉身上,“你说你刚得了钱,就让人抢了?”大伯这话立刻引起了周荣辉的警觉。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指着周小柒恶狠狠道:“就你看到我拿钱了,肯定是你。”
周小柒吓得整个人一颤,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不是我,我没有。”
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唯唯诺诺的表情里带着两分柔弱,三分惊恐,四分无辜。
“就她?”大伯从鼻子里哼出声,“上回被赵家丫头抢了馍馍都不敢吱声的主儿?”
周家老太太将鞋子脱下来,鞋底在炕沿上“啪啪”拍打几下。
“不能就咱吃亏!必须找孙家要个说法。”
平时有点小利都能打起来的一家人,这会儿是出奇的团结。
第二天一大早,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往孙家赶去。
孙家和周家二姑住在同一片区,已是临近钢厂,傅明淮和王神婆也是住这片区。
一行人到孙家时,附近的七大姑八大姨晒太阳,择菜,唠闲嗑。
其中一个打扮的跟个道士似的瘦小老太太就是王神婆。
在看到周小柒的那一瞬,王神婆手一抖,择好的菜被扔到了地上,要扔的烂菜叶和菜根倒扔进了盆里。
二姑得知周家来人,立马请了假从厂子里赶了过来。
听了来龙去脉,便跟着周家人一起去了孙家。
周小柒默默地躲在后面,她一个老实人,又不会打架骂人,上前去就是拖后腿。
“王婆,许久不见,身体还好吗?”周小柒噙着浅笑,从包里掏出一本主席语录给了她。
“好,好。”王婆木着脸接过主席语录,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但当她打开主席语录时,立马合上书,那笑容也比刚刚真诚了几分。
周小柒从王婆那里抓了把瓜子,就跟着一起进了孙家院子。
王婆则四下瞅了一眼,直接回了院子,关好门。
看着主席语录笑的见牙不见眼。
“奶奶,乐啥呢?”王婆的孙女刚起来,顶着鸡窝头走出来,就看到王婆站在院子里,状态有点不对劲。
走过去才看到她手上的主席语录,一言难尽。
“奶奶你终于走上正道了?”
“去去去,少在我这儿贫,该干嘛干嘛去。”王神婆放下主席语录,又抓了把瓜子,哼着小曲儿就出了门。
“这么高兴,难不成是捡到钱了?”她走过去拿起主席语录翻看了一下,对于书里的内容,她早就倒背如流了。
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本书,便也失去了兴趣。
孙家院里,周家老太太一见到孙老太太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
“你这老货,你看看你孙女把我孙子害得,你说咋办吧!”
“你孙子被打了,跟我们孙家有啥关系,你可别想讹上我们。”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方翠花是什么人!能占我家便宜的人还没出生呢!”
双方吵的不可开交,一言不合,两个老太太便开始挠脸扯头发。
孙老太太一瞅这阵仗,顿时觉得不妙,冲着媳妇孙女大喊,“还愣着干啥?去叫你爹和爷爷回来。”
院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有人一眼就认出来周荣辉是今天下午挨打的那个。
“说不定就是孙招娣找人打了他。”
“孙招娣也是能耐,同时吊着好几个。”
“我看不像,这小子昨天才刚给孙招娣买了丝巾,孙招娣哪舍得踹了他。”
周小柒早知道孙招娣这人,看着柔柔弱弱,却是个极有心机的,还是顽固的扶弟魔。
“我咋觉得前面那人看着有点眼熟呢!”身后人群中有人目光落在周小柒身上,眉头紧锁,小声嘀咕。
“好像今日打人的那个。”
这人正是今日第一个发现周荣辉的人。
周小柒蓦然回头,朝那人笑了笑。
一旁的青年顿时脸一红,“你铁定是看错了,她是我高中同学,可乖了,谁打人,她都不可能打人。”
“王婆,你们在看什么呢?”
一看来人,王神婆眼神一亮,“小傅快来,你看着没,那个就是周小柒。”
傅明淮顺着指引望去,只见孙家门口,倚着门框,站着个穿蓝格子衣服的姑娘。
她低垂着眼睫,纤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主席语录封皮,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就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大家闺秀。
和他这种低入尘埃的人完全不同。
“长得真俊,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傅明淮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粗糙的掌心不自觉地往裤腿上蹭了蹭。
傅明淮感觉自己好像撞了大运了,就他这背景,可从没想过能找个这么合心意的媳妇。
“是,是乖……乖巧懂事。”
说这话时,王婆眼神闪躲了一下,又偷摸打量了傅明淮半天,长得是不错,人也傻,难怪周小柒会选了他。
此刻周家院里正闹得鸡飞狗跳。
孙家老太太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拍着大腿干嚎:“丧天良的!当初可是周荣辉上赶着给我们家送钱,现在倒来讨债?”
“少在这儿装蒜!”周家老太太抡起扫帚就往孙老太太身上招呼,打的孙老太太满院子乱窜,“今儿要是不还钱,老娘把你们家锅碗瓢盆全砸了!”
见孙老太太频繁给她使眼色,孙招娣终于躲不下去,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从屋里走了出来,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荣辉哥……那些心意,你当真要收回去么?”
她咬着唇微微仰脸,阳光照得她脖颈像易碎的细瓷。
周荣辉顿时慌了手脚:“奶奶,要不……”
“你个缺心眼的蠢货!”周家老太太气得直跺脚,竹扫帚把地面抽得啪啪响。
二伯二伯娘的骂声此起彼伏,谁都没注意角落里周小柒轻轻勾起的嘴角。
周小柒合上主席语录,扶着暴怒的周家老太太,声音像浸了蜜的温水:“奶奶,要不就成全荣辉哥吧,那钱就抵了彩礼。”
她垂眸时,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弯月牙形的阴影。
“不行,这怎么可以呢。”孙招娣惊声尖叫地拒绝,可话音刚落,她突然捂着嘴,一阵干呕。
周荣辉顿时大喜,“招娣,你是不是有了?”
孙招娣一脸慌乱,拼命地摇头,“没,没有……”
她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神情有些麻木,不知所措的女人,“妈,你相信我,我没有。”
“王神婆会点医术,要不让王神婆看看?”周小柒这么一提醒,周荣辉忙不迭地点头,将王神婆拉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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