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梧桐树影里慢慢穿行,车窗半开,风轻轻吹进来,一片桂花随着风飘进了副驾驶。顾婉清伸手接住,指尖一捻,碎花瓣落在保温桶的盖子上。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南城老茶楼到了。”
她点点头,推开车门。
茶楼藏在小巷深处,青砖灰瓦,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蓝布帘。她掀开帘子走进去,脚下的木楼梯发出吱呀声,像是老房子在轻声说话。二楼靠窗的位置,周律师已经坐在那儿了,面前放着一杯龙井,杯盖斜放在一边,好像随时准备走人。
顾婉清在他对面坐下,没提工作,也没寒暄,第一句话就问:“你女儿现在画画还怕黑吗?”
周律师一愣,手指停在杯沿。他没想到她会记得——去年公司年会,他女儿躲在角落画画,灯光太暗,画到一半就不敢继续了,说“黑的地方不能下笔”。
“现在不怕了。”他低声回答,“她说要画完所有亮着灯的人。”
顾婉清轻轻点头,目光扫过他西装口袋露出的一角彩色糖纸。那是他女儿给他的“护身符”,每次出庭前都要摸一摸才安心。她没再多问,只是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拧开盖子:“我路过甜水铺,顺手买了点酒酿圆子。听说你胃不好,趁热吃吧。”
香气立刻散了出来,糯米丸子浮在琥珀色的汤里,上面还撒了几粒桂花。
周律师没动勺子。他知道,顾婉清不会无缘无故请人吃饭。
过了很久,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推到她面前。里面是一张被反复折过的A4纸,边缘都有些发毛。
纸上贴着一幅儿童画。
蜡笔画得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用力很深。画里的女人穿着长裙,手里举着一把剑,踩在几个戴面具的怪兽身上。头顶写着三个字:婉清姐姐。右下角还有两行小字:“打完怪兽请吃糖”“妈妈说她是江城最酷的阿姨”。
顾婉清看着那幅画,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一阵风吹进来,纸页微微翘起。她伸手按住,指腹缓缓划过“婉清姐姐”四个字。
“她知道我是谁?”她轻声问。
“我说过,是你救了我们家。”周律师声音很低,“你爸走后,是你签了文件,批了法务部最后三个月的工资。那时候没人敢动笔,只有你站了出来。”
顾婉清闭上眼睛。
那些事,她其实不愿回想。前世,她一心扑在沈砚身上,以为爱能换来真心,直到顾家倒台那天,才发现账上的钱早被掏空,而她信任的人,早就转身离开。
只有周律师不一样。清算当天,他当众撕掉辞呈,说要查到底。结果第二天就被举报受贿,被迫辞职,婚姻也散了。
“对不起。”她说。
“不是你的错。”周律师摇头,“是我们没能守住。”
楼下传来棋子落盘的声音,清脆得像雨滴。
顾婉清重新盖好保温桶,把它推回他面前。“这顿饭不算白请。我想买你女儿未来九十天的画稿使用权——每一张,我都按市价三倍付钱。”
周律师皱眉:“我不明白……”
“条件是,”她打断他,语气平静,“你要帮我查清楚,五年前,是谁一步步把顾家的钱挪走的。”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份空白合同,轻轻放在保温桶旁边。“你可以拒绝。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来拉人下水的。我只是想找一个,还相信‘做对的事是有意义’的人。”
周律师盯着那份合同,手指微微收紧。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开始查,就会牵出那些早已洗白的资金链,背后全是见不得光的交易。而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律师,有个五岁的女儿,只想安稳过日子。
“万一……查不出来呢?”他问。
“那就当是我欠你的酒酿圆子钱。”她笑了笑,“但如果你愿意试,我会确保你女儿将来能上最好的美术学校,再也不用怕黑。”
周律师抬起头,终于认真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像从前那样温柔退让,而是沉静、坚定,像夜里不灭的灯,映着窗外渐暗的天光,却透出一股不容动摇的力量。
他沉默片刻,缓缓拉开公文包内侧的夹层,取出一个银灰色U盘,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顾家破产前三个月的资金异常流水。”他说,“我一直留着原始数据。没人知道这份资料的存在。”
顾婉清没有立刻去拿。
她只是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现在交出来?”
“因为昨晚,”他顿了顿,声音有点哑,“我女儿指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说,那个姐姐为什么不反击?她明明可以赢的。”
他停了几秒,才继续说:“她说,坏人那么多,总得有人穿上盔甲站出来。”
顾婉清心头一震。
她终于伸出手,将U盘握进掌心。金属外壳还带着一点温度,像是刚从体温里取出来。
“还有多少人?”她问。
周律师低头整理袖口,避开她的视线:“二十多个。老财务、审计、安保队的老班长……他们都等一句话。”
“什么话?”
“您回来了。”
暮色悄悄爬上窗棂,桌上的茶杯渐渐变黑。楼下传来打烊的铃声,伙计开始收桌子。
顾婉清站起身,小心地把U盘放进手包的夹层,动作轻柔得像在收藏一件珍宝。
“明天开始,我会注册一家新公司。”她说,“名字还没想好,但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本该属于顾家的东西,一样样拿回来。”
周律师也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要不要报警?或者找媒体曝光?”
“不急。”她摇头,“我们要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她转身走向楼梯,脚步稳稳的。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
“对了,”她回头,“下次见你女儿,替我带句话。”
“什么话?”
“告诉她,”顾婉清嘴角微扬,眼里闪过一丝光,“怪兽确实很多,但她画的那个姐姐,这次不会再输了。”
她掀开蓝布帘,走了出去。
夜风扑面,街灯一盏盏亮起。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老宅的地址。
车子启动时,她靠在座椅上,闭了会儿眼。手腕内侧的胎记隐隐发烫,像被旧日的火焰灼烧过。
掌心的U盘紧贴皮肤,传来细微的温热。
前方路还长,老宅的大门已在远处浮现。
桂花开得正盛,香气随风而来。
就在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石板路时,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一条加密消息跳出来,只有一行字:
【账户已激活,境外资金首笔回流到账,金额:八千七百万。】
她睁开眼,望向后视镜。
镜子里映着整座城市的灯火,也映出她唇角那一抹冷而坚定的弧度。
这一次,她终于执棋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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