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唐成彦出门扔垃圾，刚走出单元门，就被一群人涌着围住了。
是他的同学，几个平时见了池洛风就绕道走的男生女生，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纸。
带头的男生把纸递过来，红着脸说：
“我们没你那么勇敢，但也想做些什么。这是举报信，上面有我们所有人的签名。”
唐成彦展开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刺痛了眼。
有人翻出手机里存着的旧伤照片，疤痕在屏幕上泛着浅粉色；
有人从书包里掏出被撕得不成样的作业本，纸页边缘还留着脚印；
还有个男生红着眼圈，声音发哑：
“早就想让他付出代价了，只是以前……不敢。”
当天下午，这十几个名字出现在实名举报信上，像一束束怯生生却执拗的微光，聚在一起，竟真成了能燎原的火。
傍晚，池家的律师找上门时，唐成彦正在灯下写作业。
父亲突然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一进门就把一沓厚厚的钱拍在桌上，笑得满脸褶子：
“小彦啊，签了这个谅解书，这些钱就给你妈治病，不够再跟池家要。”
律师把文件推到他面前，连笔都递了过来，笔帽“咔嗒”一声弹开，像是在催他快点落笔。
唐成彦看着那张纸，
“自愿放弃追究池洛风一切责任”的字样刺得他眼睛疼。
他站起身，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声音很稳：
“我不签。”
父亲的脸瞬间沉得像要滴雨，扬手就往他脸上扇，却被冲进来的母亲死死抱住。
母亲哭着喊：
“你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唐成彦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看着她袖口没遮住的青紫伤痕，突然拔高声音，像攒了十几年的力气都在这一刻爆发：
“池洛风霸凌我，有视频！你打我妈，也有照片，视频！这些我都会交给警察！谁也别想压下去！”
律师的脸色“唰”地变了，父亲举着的手僵在半空，空气里只剩下母亲压抑的哭声。
那天晚上，池念的消息准时发来：
“证据已经整理好，明天一早就交给警方。安心睡觉，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而此刻的池家别墅，早已乱成一锅粥。
池洛晴把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扫了一地，对着杨芸尖叫：
“现在谁见了我都问池洛风的事！我的画展名额都被取消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在圈子里待？”
池禹柏刚挂了董事会的问责电话，转身就给了池洛风一脚，怒斥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们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杨芸哭着拉架，声音抖得不成样：
“要不……送洛风去国外避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订机票，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穿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表情严肃：
“池洛风涉嫌多次校园霸凌，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与此同时，另一队警察敲响了唐成彦家的门。
门开的瞬间，唐父醉醺醺的骂声戛然而止，随即爆发出更刺耳的叫嚷：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教训我儿子关你们屁事！”
最终还是被民警架着往外拖，拖鞋都甩飞了一只。
而那些平日里围着池洛风摇旗呐喊的跟班，也在不久后被查出，一个个垂头耷脑地被请进了警局。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他们的手不住发颤——
原以为不过是跟着“池哥”耍耍威风，哪曾想会闹到这步田地。
有人被问起细节时，还嘴硬着想往池洛风身上推，却被警察一句“同伙证词都对得上”堵得哑口无言。
直到律师隔着铁栏递来家属的信，字里行间全是失望与指责。
有个瘦高个的男生突然红了眼，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咽：
“我妈说……再也不相信我了。”
风波早传到了学校。
往日里对池洛风的霸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教导主任，此刻正对着调查组的笔录唉声叹气——
那些被压下去的投诉、被篡改的监控记录，如今都成了追责的铁证。
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教育局的通报批评像块烙铁，烫得整个管理层坐立难安。
走廊里，几个曾被霸凌的学生远远看着这阵仗，攥着书包带的手慢慢松开，
眼底那点藏了许久的怯懦，终于被一丝微弱的光亮取代。
深夜，唐成彦躺在床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枕头下手机的金属边缘。
那点凉意顺着指腹漫上来，竟奇异地压下了心口的慌。
窗帘没拉严，一缕月光挤进来，在墙上洇出一道细长的光带，
像谁在浓黑的布上划开了道温柔的口子。
他盯着那道光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没被父亲的鼾声或骂声吵醒，
也是第一次觉得，天光大亮时，或许真能等来点不一样的日子。
天刚亮，池念的消息就弹进唐成彦手机：
“我和梁叔给你转了笔钱，房子找好了，离这儿不远，环境挺安静。
律师也联系好了，等你和阿姨方便，随时能谈离婚的事。”
唐成彦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指尖有些发颤。
他刚想回消息，母亲端着温水走进来，眼眶还红着，却比昨天松快多了：
“警察同志说，你爸那边……得先配合调查。”她把水杯放在桌上，声音轻得像羽毛，
“小彦，我们好像真的能喘口气了。”
唐成彦点点头，给池念回了条消息：
“钱收到了，谢谢。等案子结了，我想带妈去C市。”他顿了顿，又补了句，
“网上有好多好心人，说愿意帮我完成学业，还说能帮妈找医院……
原来真的有很多人在帮我们。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他手背上，暖融融的。
母亲坐在床边，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像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去C市好，”她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
“听说那儿的春天，有大片大片的花。”
唐成彦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
心里那片积了多年的阴云，好像真的被这晨光撕开了道缝。
他知道，眼下还得配合调查，还不能立刻离开，但只要往前走，总能走到有花的地方。
霓虹初上，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她起身走到衣柜前，翻出件最素净的白衬衫——
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看她穿的样子。
六点五十，城南浔香楼的红灯笼已经亮起来。
池念推开包厢门时，里面的喧闹声猛地静了一瞬，七八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念念！”梁远第一个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比电话里更真切，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快坐，就等你了！”
老张——父亲当年的司机，如今管着公司后勤，
赶紧把她往主位让：
“念念，坐这儿！特意给你留的。”
池念挨着梁远坐下，看着满桌的菜，鼻尖微微一酸。
清蒸鲥鱼、玉米排骨汤、还有几道家常小炒，全是父亲生前最爱的口味。
“知道你爱喝这个，特意让后厨炖的，没放葱姜。”老张把盛好的汤推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惜，
“这些年，受委屈了吧？”
池念摇摇头，端起汤勺，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谢谢张叔。”
梁远给她倒了杯果汁，眼神发亮：
“说说吧，你是怎么利用池洛风给池禹柏重重一击的。”
池念指尖划过杯沿，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
“借他的嚣张当引子，用证据勾着他犯错，再把他的烂事捅到明面上——
他自己跳进来的坑，填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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