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乌程拿毛巾擦着头发。
出来时看见沈念亭开着电脑，看样子在处理什么事。他确认沈念亭没有在开线上会议之后，才慢悠悠地踱过去，扫了一眼茶几，发现自己的手机被冷落到一边。
他顺势捞起手机，整个人又摔进沙发里，两条腿曲着试图全部盘上去，但最后也只是里面那条腿成功了，外侧的腿则半搭在沙发边。
纪乌程开了锁，又把手机屏幕按熄，反反复复，来回几趟，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沈念亭认真工作的侧脸，最后忍不住感慨道：“当老板这么辛苦？现在都—”
他下意识地抬手看时间，手腕上却空无一物——刚才洗澡的时候手表被他摘下忘在卫生间了。
“两点十五分”，沈念亭扫了一眼他的表，状似无意补充道。
纪乌程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镇定的样子，却笑了，他屈身向前，缓缓凑近沙发上的另一个人，道：“不生气了？知道冤枉我了？”
沈念亭不语，只是默默被他逼得往旁边倾斜，不太习惯这种突然被压制的感觉。这种公然踩踏他设定的安全防线的行为让他的身体无所适从，但他理智上又明白这种靠近没有恶意。说不清道不明……有点像是一脚踏空，不知道下一步还能不能站稳。
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制止纪乌程的靠近，他皱眉，下意识找理由来捍卫自己的领地，“你是不是没刷牙，嘴里还有酒味。”
好了，就是这个理由，非常好，沈念亭松了口气。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往后退，为什么脸色不好了。
纪乌程：“……”
旖旎的氛围被这一句话瞬间打破，纪乌程靠近的动作顿住，而后飞速向后退去，两人又恢复到安全距离。
危机解除，沈念亭身体不再紧绷，但眼看着纪乌程坐回去，心中却酝酿出一点微妙的遗憾。
这点遗憾又被接下来纪乌程的沉默给人为地拉长了，他用余光看向正在专心摆弄着手机的纪乌程，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没办法，他的视线只能回到眼前的电脑上。但经历刚才的事，沈念亭显然无法再专心工作。明明纪乌程是如自己所愿不再冒犯，偏偏自己却开始想东想西。
沈念亭又用余光扫过去，不过这次没那么幸运，他的视线和纪乌程撞了个正着，而沙发另一边的人姿态仿佛守株待兔的猎人，眼神笃定，好像早就料到他要看过来，一碰上他的目光就意味深长地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糟了——
沈念亭还没来得及思考该如何反应，就感觉自己身旁一阵风起，由沙发构成的天秤因为另一边人的动作，此刻全都滑向自己，两个人在一边势必要造成天秤失衡——一边高高翘起，一边重重落下。
而沈念亭明明身在砝码重的这一端，他的心却仿佛在天秤的那一端一样，高高翘起，迎来剧烈的失重感。
他的反应当然没有那么迟钝，在意识到天秤失衡后，他急忙看向罪魁祸首，张口欲呼——“你—”
然而纪乌程动作更快，在他转头那一刹那，直接快速凑近——“啵”地一声，亲在了他的脸颊与嘴角。
沈念亭……
沈念亭被惊呆了，恼怒都还来不及浮上来，纪乌程又退了回去，还从明目张胆地从他身后抽了个抱枕，垫在自己腰后，含笑着挑衅他，“我刷了牙的，你闻闻？”
沈念亭当然知道他刷牙了。纪乌程第一次靠近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闻到混合着沐浴露、洗发水以及薄荷味牙膏的清香，而现在……
脸颊后知后觉想起刚才温热的触感，因为他的突然转头而被纪乌程意外袭击的嘴角更是被染上了冲击感极强的薄荷味。
他张口欲骂，“你—”
而后又突然紧闭嘴唇，薄荷的凉气因为他张嘴而涌到口腔，沈念亭被这陌生的气味吓了一跳，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与刚才的沉默不同，这段沉默里有某种充盈的、新鲜的东西填充了他刚才不知为何而生出的失落和遗憾。
纪乌程见他脸色薄红，神情恼怒，想骂他又突然闭上嘴了，心里明白沈念亭这是害羞了，又忍不住逗他，“我？我怎么了？”
“沈总要说什么就说嘛，我哪里做得不对，你指出来我绝对改正。”
“你是金主，我是小白脸，你说的话我不敢不听。”
沈念亭依旧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过这一眼却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因为先前的气消了没什么可供支撑的气势，像一记没什么力道的拳头，软绵绵地打在纪乌程的胸膛。
纪乌程索性不逗他了，什么嘴里有酒味，什么离我远一点，在他看来，无非沈念亭虚张声势扯出来的大旗，拿来恐吓那些胆小的人。他喜欢在这种小习惯上逗一逗他，觉得沈念亭的反应蛮可爱的。
他预备说几句服软的话，哄着这位日理万机的沈总去睡觉——相处了一年，他发现沈念亭这种别扭的性格只能顺毛撸。
然而，偏偏有人能用一句话败坏他费心营造出来的氛围。
沈念亭调整了脸色，郑重道：“纪乌程，你别以为这次我没捉到你，你就得意，如果你仗着这次我”，他顿了一下，不肯服输，连”冤枉“两个字都说不出口，“我弄错了，就胆子越来越大，敢去外面沾花惹草，你就死定了。”
纪乌程百思不得其解，他真想打开沈念亭的脑子，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然而他又不可能真的打开看，于是认认真真发问道：“沈总，斗胆问一句，你是有绿.帽癖吗？非得抓到我跟别人乱.搞你才乐意？”
这句话一出，沈念亭又有恼怒的倾向了，赶在他发火之前，纪乌程就站起身来，示弱道：“行行行，好好好，我保证我肯定老老实实的，把沈总说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把沈总的喜好记在心里，绝不忤逆沈总，全心全意、一心一意做好小白脸。”
他一边说一边把原本就已经熄屏的电脑关上，“沈总说东我不朝西，沈总让我捉虾我不摸鱼。”
纪乌程又打了个哈欠，又去牵端坐在沙发上的他口中的沈总的手，“所以沈总，能不能放我去睡觉？”
沈念亭看着半躬着身体的纪乌程，他正泪眼惺忪打着哈欠，考虑道：“我，还没洗澡。”
纪乌程不耐烦了，不打招呼就劫掠了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他是知道沈念亭有多龟毛的，等他洗完澡？两个人这一晚上可以不用睡了。
“我不嫌弃”，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甚至沈念亭还能听到纪乌程因为用力而变化了的呼吸声，他们有两个月没见了，沈念亭都不太习惯跟他靠得这么近，又听近在迟尺的声音在耳朵边瘙痒，“**苦短，夜短梦长啊。”
沈念亭没有任何挣扎，让他抱进了卧室。
静静的夜里，两人无话可说。
纪乌程把他抱到床边，不管他直接在一边躺下来了，因为舒服而喟叹着，说：“脱吧。”
沈念亭眉毛一跳，往旁边看：旁边的人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型，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他不满纪乌程把自己放在一边并且还睡得这么舒服，于是碰了碰旁边的腿，道：“帮我解领带。”
他说完，身旁的人纹丝不动，似乎陷入了熟睡之中。沈念亭难得良心作祟，打算自己解。
下一秒，旁边的人就迅速起身，半蹲在他面前，像一只大型的兽类，困顿但危险，蜷缩在他的脚边。
纪乌程拽住沈念亭的领带，缓缓把他拉过来，微微睁开眼睛，抱怨道：“你就会折腾我。”
说完，叹了口气，任命地开始给他解领带，没话找话道：“你上哪去找我这样的身强力壮、肤白貌美，还这么有服务意识的小白脸。”
“沈总，你捡大便宜了。”
纪乌程倒也不是自夸，他对自己的容貌认识还挺清晰的，外界给他的黑称“花瓶”，他不仅接下了还给自己戴得稳稳当当。
而且他觉得沈念亭这种别扭的性格，不是哪个人都能哄好的——别扭、好胜、要面子、距离感贼强，虽说他们是签了合约的，但纪乌程自认是个挺好的乙方，在发觉甲方不只想要单纯的肉.体关系之后，还特别贴心地提供了情绪价值，跟甲方快快乐乐地谈起了恋爱。
事实上，他能签这个约，本来就是因为对沈念亭感兴趣。还有哪个小白脸还这么操心金主身体的的？纪乌程自认他对沈念亭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但不得不说，就他谈恋爱的经验来看，沈念亭在恋爱中的表现堪称糟糕，每每要嘴硬争个输赢。
不过纪乌也理解，总裁嘛，说一不二的，有时候就得强硬点，手底下的人才会心服口服。而且，就他接触的那些有钱人而言，大部分都有这种德行，掌控欲很强，沈念亭还算好的。
沈念亭不服气，辩驳道：“你上哪儿去找我这样——”，他卡壳了，因为他不能像纪乌程那么自恋，夸自己夸得心安理得，于是直接过渡到最后一句，“你也捡大便宜了。”
纪乌程又开始一颗一颗解扣子，闻言朝上瞥了他一眼，慵懒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在轻松嘲笑沈念亭说不过他。
而沈念亭因为纪乌程解扣子时不时碰到自己的皮肤又沉默下来，就这么盯着他出挑的眉眼，不再说话。
扣子没两下就解完，纪乌程抬眼问：“睡衣带了没？”
沈念亭低眉答：“还在客厅箱子里。”
纪乌程听罢，站起身来，“我去拿。”
接着脚尖转向门口，都走出去两步了，又退回来。
男人眉骨挺拔，顶头的灯光打下来不仅没有照亮整张脸，反而在眼睛处落下阴影，就这么居高临下问：“裤子要我帮你脱吗？”
沈念亭让他滚。
[饭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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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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