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霜被五花大绑抬到了目的地,他们半点不怜香惜玉,近乎扔的姿势抛下她。
她被摔得眼冒金星,浑身无处不痛,可眼前的场景让她恐惧到疼痛都顾不上。
深山老林中开辟出了一大片空地,当中伫立着一块气派的石碑,碑前摆有香案,上头尽是各色各样的贡品。
想必这就是那位陈公子的坟头了。
不远处有个刚挖不久的土坑,大概率就是为她准备的葬身之处。
夏知霜如芒刺在背,汗毛根根竖起。
墓地四周贴着不知作用的黄符,几个围着坟墓打坐的道士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形似恶狼看着可怜的小羔羊。
只有一个年轻的小道士目光扫过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时,目光流露出同情,停止了念诵。
夏知霜死死盯着土坑,越看越诡异。
只因坑边围着三个大桶,桶身同样贴上符纸,旁边另设一个香案,案上铺了撒满五谷的红布,五谷上是五禽的皮,皮毛之上又置有红绳系的一张写有两人生辰八字的彩笺。
她不知那是干什么用的,可第六感告诉她,她今日十有**难以善了了。
夏知霜绝望闭目,绳子挣不脱,又有那么多人看守,完全没有机会二次逃跑,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不说她没见过这种场面,纵是专门牵阴亲的四姑亦是张口结舌。
好歹四姑专司其事,眨眼就转过弯来,心惊肉跳地问:“桃红姑娘,这是……五行地罗阵?”
五行地罗阵以男女双方八字列阵,假以女方入阵,女方需生前轮一遍“五行路”,再以男方缺的五行属性的入葬方式收尾,如此最旺亡侣,待到男方轮回时,来世能投身簪缨世族。
所谓的五行路,指冥婚中各属性的对应死法。
现如今,夏知霜成了入阵的那一方,要把关于五行的入葬方式全体验个遍。
陈大少命中缺金,她就先经历一个时辰水刑,捞出来后架在火上烤一个时辰,性命即将被火海吞噬之际,又被木制的钉子穿刺四肢,固定在绘制了压制阵法的棺椁中,以灌金埋土为终。
轮刑之中,她会被几番吊命,直到刑毕都不会断气,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棺身的压制阵法只要不被破坏,就会长久镇压她的亡灵。
换言之,如果她死后怨气太重也不能成为厉鬼复仇,只要阵法在一天,她的灵魂就会受制于陈家,成为荫泽陈公子的工具鬼,永无翻身之日。
俗话说生求富贵,死求轮回。
五行地罗阵束缚亡灵,困其不得轮回,有违天理,此等阴毒之法为世人所不耻,难怪陈家先前连媒婆都不肯透露。
要不是新娘子逃婚后媒婆跟着一起寻人,再稀里糊涂地押人至此,加上时间紧迫桃红懒得管她,不然她有生之年恐怕都无缘得见五行地罗阵。
此情此景,四姑倒情愿被蒙在鼓里,不被牵连才好。
桃红果然没理会媒婆,急切上前数步,对为首的长胡子老道微微躬身:“秉云鹤真人,我们把人带来了。”
云鹤真人缓缓闭眼,拂尘遥指:“已午时又四刻。”
桃红顺着望去,只见那里竖剑为晷,影子已斜,心不由得一沉。
法事的吉时是早早卜算好的,老爷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莫误了吉时,他们把人抓回来后一路紧赶,没料到还是错过时辰了。
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她坏事了,恐小命不保。
桃红对陈家折磨人的手段再了解不过,她没有一丝犹豫,扑通下跪:“真人慈悲,只不过晚了一刻,还请真人想想办法!”
四姑见此,忙跟着家丁和护院一并跪下,她虽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假若这事搞砸,莫说邀赏没戏,怕是脑袋都要搬家。
云鹤真人无动于衷,悠然未语。
夏知霜登时明白这里谁才是真正做主的人,她拼命挣扎,想跟那老道求情。
奈何她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看守她的护院被她带着趔趄,怒扇她一记耳光:“老实点!”
夏知霜被掴倒在地,嘴角竟溢出了血丝。
好痛,好饿,好累啊。
她满头冷汗,全身汗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而且彻底失了力气,再不能起立。
夏知霜忍痛抬眸,泪眼婆娑地凝睇道士们,无声哀求着,极尽可怜之态。
好不容易在异世续命,她不想死。
既然站不起来,她就努力向前爬,尽管看起来原地不动,动作也愈来愈僵硬迟缓,她还是不肯放弃,直至指缝塞满尘土,指尖破皮出血。
然,众人屏住呼吸看着沉吟不语的老道,他们根本不看,也不在意她作何反应。
唯最年轻的小道士动容了。
夏知霜敏锐察觉到了,泪眼只注目他一人,苦苦哀求。
年轻道士忍了又忍,终是敌不过心中那关,附耳道:“师父,吉时不复,行事恐遭反噬。”
云鹤真人瞥向小徒弟,如何猜不到他心中的小九九。
老道士长叹一声,小徒弟到底还年轻,又是头一次跟出来干这种事,于心不忍也正常。
多经经事就好了,久了他便会明白,这世道最要不得的就是“善”。
话虽如此,云鹤真人仍然成全了小徒弟未泯又宝贵的天真,反正错不在他们这边,该得的报酬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贫道事先有言,吉时乃天赐,可遇而不可求,”云鹤真人捋捋胡须,一派风轻云淡,“汝等来迟,良机已失,此阵再启不能。”
桃红脸色煞白,瘫坐在地,其余陈家人无不面如土色,悲悲切切。
老道的徒弟们纷纷起身,揭符散阵,好不忙碌。
夏知霜轻舒一口气,死立决改死缓了,她感激地看向小道士。
那小道士挠挠头,表情也很高兴。
云鹤真人斜了小徒弟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
小道士不仅没领悟师父的意思,嘴角反而快咧到了耳根,得寸进尺地扯住师父的广袖轻摇求情。
偏偏老道最看重他的赤忱之心,拿他没辙。
罢了,送佛送到西。
云鹤真人装模作样卜了一卦,幽幽叹道:“真乃命数也。”
众人复望他,疑惑不解。
云鹤真人转向桃红,徐徐说:“烦请转告陈员外,‘令郎英年早夭,苦于不能尽孝,忧父怜母,难得安息,今命贤媳代孝,望珍之待之,否恐生变故,切记,切记’。”
这话如同尚方宝剑,今日种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桃红连忙应下,心喜于对老爷和夫人有了交代,不是他们看管少夫人不利,是少爷想找人代替尽孝才在冥冥之中安排了这一切。
一旁的四姑也拍了拍胸口,总算不用担心会被陈家迁怒而灭口了。
最高兴的人当属夏知霜,她半是为死里逃生而高兴,半是为未知的前路而担忧。
顶着烈焰毒日,所有人飞快收拾好行囊。
道士那边率先整理好,桃红亲自给云鹤真人挑帘,送行五步。
待走远些,小道士没忍住,回头踮脚看那新娘子怎么样了。
“玄灵。”云鹤真人在轿中沉沉唤道。
“是,师父!”李玄灵马上回神,恭敬守在轿旁。
“你是不是觉得,为师贪财害命,全无仁慈,咱们扶微观,担不得观东第一观的盛名?”
“……回师父,弟子不敢。”
“傻子,你不吃人,就会被人吃呐。”云鹤真人摇头长叹,“想当年,为师初入门的时候,比你还要天真仁善啊。”
山风肆拂,话语如梦呓,转瞬消散无形。
另一边。
夏知霜被原样塞回花轿,许是累极,她上下眼皮一碰,昏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她被一盆冷水泼醒。
她依旧被捆绑,侧脸贴着光滑的石板,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极不舒服,绵长的痛楚随着神志的苏醒而蔓延全身。
连呼吸都扯得脏腑疼痛难耐,可能是受了内伤。
夏知霜怕伤势加重,维持倒地的姿势不敢乱动,只艰难地转动脖子,入目是一双精致的绣鞋,视线上移,看到一位贵气打扮的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妇人双眼红肿,显然是听到桃红转述云鹤真人的话后恸哭了一场,看起来更加不好相与,她傲然俯瞰夏知霜,犹视恶浊。
几步开外站着一个八字髭须的中年男子,他居高临下地审视夏知霜,眼神冰冷。
满院的仆人也有意无意打量她,目光不善。
夏知霜骇然环视,只看到几面披着暮色的高墙,空手决计翻不出去。
她现在深刻体会到了“高门深宅”的压迫感,高得她害怕,深得她喘不过气。
丫鬟柳绿姗姗来迟,恭敬地奉上鞭子。
陈母夺过长鞭,越想越气,他们陈家为五行地罗阵筹备了整整两年,却因她逃跑而错过吉时功亏一篑,着实可恨。
“胆敢坏我儿好事,贱人!”她咬牙切齿,恨恨挥鞭。
夏知霜已经挣扎着躲避,但她被紧紧捆绑,躲不了太远,鞭尾不偏不倚打到她身上。
好痛!她疼得打滚,痛吟被口塞堵在喉咙中。
陈母怒意难消:“让你贱命苟存,害我儿在泉下无人为伴!”
第二鞭的力道更重。
夏知霜被限制自由无法躲避,生生受了两鞭,仿佛内脏都被打移位了,疼得汗水涔涔,嘴里不停呜咽,泪水失禁。
陈母尚不解恨,抬手再打。
“会出人命的,”陈父拦住她,劝道,“莫忘云鹤真人所言,她是鸿彦故意留命代其尽孝,咱们不要辜负他的孝心。”
提到儿子,陈母情绪崩溃,鞭子脱手落地,悲鸣后低低哭出来。
郑管家上前,用眼神询问怎么安置这位“少夫人”。
陈父搂过妻子安慰,不耐烦地挥手。
管家意会,喊来两个粗使婆子:“把少夫人送到柴房,”转向家丁,“速去医馆找个大夫来给少夫人治伤。”总得依照云鹤真人的话保住她的命不是。
下人们领命。
被抬走的夏知霜早在陈员外发话时,得知小命保住,就撑不住又厥过去了。
然而她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