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学已经散学,三人走在街上。陆轸却堵住了张觉回家的前路。
“张兄,爷爷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我招你入蒙馆,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百般阻挠?”
“嗨呀,并不是她对吉祥街有任何意见,”张觉搓手解释,“她说是觉得吉祥街的孩子……太过捣蛋调皮,但是我这个老实性子吃了亏,所以才不允许我过去的。”
陆轸皱起眉毛:“为何?我爷爷是吉祥街的头儿,从来没有见过无法任何一个无法感化的孩子?夫人是不是过于夸张了?”
不知道戴仁城对于吉祥街的蒙馆开办到底注入了多少心血,这厮从见到张觉嘴巴没有停过,吵得辛昇耳朵疼。刚刚那句话又让他想起了那位戴着铃铛的混世魔王,如果自己是沈榆,想到自家丈夫要给这小孩当老师,肯定说什么都不答应。
辛昇挂上笑容道:“二位,我觉得现在去用晚膳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哎哟!”张觉猛地一拍手,吓辛昇一跳:“陆兄,我直说了吧。”
“你嫂子她平日爱做一些针线活儿,手帕、团扇、或者帮人家补衣服,偶尔也会上街出摊。有次她刚从集市回来,一进门便把竹篮摔在地上,手帕全部被勾烂。”张觉喘口气继续道:“她哭哭啼啼,我赶快跑上去问,说是一群小孩趁自己走远跟别人寒暄时捣乱作恶。她本来抓住其中一个,那小孩儿直接一口咬下去。”
陆轸无言,沉默须臾后开口:“吉祥街的?”
张觉点头:“被抓住的孩子很害怕,飞快跑走。其余孩子极其嚣张,边跑边喊自己是吉祥街,让沈榆有本事便来吉祥街找他们……哦,沈榆说被抓住的孩子腰间系着一个铃铛。”
完了。
全对上了。
辛昇扭过头正准备去看陆轸是何反应,刚看去,一身寒毛竖起。
“我明白了,”陆轸拱手,“此事我会与爷爷细细说明。但是依旧希望张兄能考虑蒙馆教书一事,张兄同样出身贫寒,自然知道若是没有教导感化,吉祥街的孩子只会陷入深渊。天色已晚,张兄慢走。”说完,在巷子让出一条道路。
辛昇走上亲,和陆轸并肩看着张觉消失在街道尽头。
“那个……戴钟子……”辛昇眼睛撇过去,不敢直说。回答他的只有冷风。
陆轸转身就走,辛昇连忙跟在身后。结果眼前人忽然刹住脚步,整个身子重新调转回来,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辛昇。
辛昇讪讪一笑:“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何戴钟子一定要在腰间系一个铃铛。”
“戴钟子幼时上蹿下跳,不服管教,喜欢私自偷溜出家,他的父亲担心找不见便在腰间给他系上铃铛,打上死结。只要开始跑动便发出声音,问街坊领居时只用问一句,铃铛声往何处去了即可。后来他的父亲离世,戴钟子便把铃铛当成念想。”
辛昇本想说其实现在也可以用这个铃铛控制戴钟子,但突然想起方才张觉说的话。
估计一条狗链用久了,也拴不住一条逐渐长大的疯狗。
哈哈……
陆轸摇头,重新迈开步子。两人无话,只余下沉默。
“系统,系统?”辛昇重新在识海里面呼唤。
识海并不是简单的电子存储室,而是可以根据宿主喜好布置的思想空间。识海里面流淌一条大河,平日辛昇进入识海并与系统沟通时便会泛起波澜。令辛昇感到欣喜的是,不同于先前的昏暗无光,在话音回响于识海时,竟然在在江面出现几个光点!
“系统你这是有回应的意思吗!”辛昇强压住蹦跳的冲动,克制表情:“今早在州衙知州的话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身份危机是不是解除了!是不是可以继续使用系统!”
“嘟——”
一声尖锐的电子音响起,江面浮现出四个大字——自、作、多、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今早知州那句话明明话里有话,意思就是臭小子我放过你了!这也不算吗!”
不算。依旧存在身份解除危机风险,需要顺利通过乡试才能重新正常使用系统,当然会有额外奖励。目前进度系统恢复进度,50%。
辛昇长舒一口气,50%还好,应该不用花费太长时间。
“那每一阶段系统恢复进度有没有相应的功能解冻?”
识海沉默。过了一会儿,江面重新浮现出一段话,65%以上,解锁命理书库,提供100字以内命理解释。
注意,特质霉运不断,生效时间仍有七天。宿主依旧要继续收集个人信息碎片,推进进度。
刺啦一声,再次消失。
“辛昇,”一声低低的呼唤从远方传来,“辛昇。”
“啊!”辛昇原地吓一跳,抬头对上陆轸的目光。
陆轸垂下眼眸,只是喊完一声便没有继续。
“这是作甚?怎么只是叫了一声就没回应?”
路过的货郎撞上陆轸,肩上背的风铃风车随风作响。陆轸侧头,听着货郎的脚步声与风铃声交杂远去。
他开口:“戴钟子,以前也不是这个脾性。”陆轸低头抚平圆领的褶皱,没有重新抬头,声音浅浅,如同呢喃。
辛昇有些缓慢地眨眼。这算什么?开始交心了?不应该啊,按目前的进度陆轸对自己应该是不咸不淡、不碍眼不生事便是。
辛昇眼角含笑,在心中暗自排练几次,放缓声音道:“知道,知道,小孩子总有一些时候是这样不讲礼数的。不然戴老开办蒙馆做什么?”
陆轸“嗯”一声,慢慢向前走着,又道:“那你……不会悔约吧。”
辛昇脑海警铃大作,先前系统提示过他,陆轸是关键人物。辛昇一直找不到可以突破关系的节点,眼下,这不是向戴老、向陆轸、向吉祥街表忠心的好机会嘛!
哪里有霉运不断!
辛昇加大笑容,往陆轸身边靠近些许:“你放心,先不提我现在入不敷出、家徒四壁,戴老愿意伸出援手我已经感激涕零,再说当年家人流浪至此,也是戴老收留我们,正愁没有报答的机会。蒙馆一事,哪怕我是一个四等生员,也一定尽心尽力教书。”
一字一句听上去都是发自肺腑,戴钟子的事情让陆轸多少恍惚,他点点头便算相信。
“我其实依旧有一个问题,”辛昇小心翼翼开口,“按理说,大兴府以及治下的州县都在振兴文教,朔州算得上是科举人才辈出,于此事自然当仁不让。吉祥街从人人避之的街巷,到现在戴老推行办学,为何州衙除了明面上的鼓励,没有发银两?”听完,陆轸看向辛昇,正欲开口。辛昇马上摆手:“我不是嫌弃戴老银子给得少,好奇,好奇而已。”
“呵,”陆轸冷笑一声,“吉祥街在州衙眼里依旧是不入流的地方。别提外面,吉祥街内部甚至还有势力分裂。”
辛昇瞪大眼睛:“啊?什么意思?为何我没有任何感觉?”
陆轸似是有些好笑地瞟了一眼:“如果连戴仁城在的地方都有人敢动手闹事,不用说吉祥街,朔州一定彻底乱了。”辛昇不明所以,先是歪头然后摇头。
“朔州并非从一开始便是井井有条、欣欣向荣,”陆轸耐心解释,“上任的知州将朔州的户籍、钱粮、吏治、安保全部整治一遍后,仍然剩下吉祥街这一片。以前叫角门,多的是三教九流之人,暗无天日,阳光下也滋生罪恶。戴仁城武馆出身,干过镖局,当过兵,一腔热血,来到这里动用以前的江湖人脉三下二除便收服绝大多数百姓,又与官府打好交道,给原住民一处歇脚的地儿。”
“但总有人看不起官府看不起礼教,保留‘角门’的称号。这些人势力不大,躲进角落。戴仁城年岁渐长,官服对他明面尊重,实则用完则弃。动乱分子不多但心术不正,所以戴仁城和戴钟子的父亲对戴钟子都看管极严,便是怕他接近那些地方。”
陆轸还要继续说,一抬头看见辛昇,止住话头。
辛昇目瞪口呆,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同窗刹那变成一位陌生人。他用力眨眨眼睛,话语几次滚到舌尖,又重新咽回肚子,最终归于一句:“我竟然不知道。”
陆轸挑起眉毛:“知道又能如何?现在的知州说不上治理有方,但对于阴沟里的老鼠打击甚严,当时抓你可能是怕你也是吉祥街那帮出来捣乱的人。蒙馆设置的位置依旧在戴仁城眼皮下,不用担心。”
辛昇嘿嘿一笑。陆轸接过话头:“是不是学正告诉你,在季考拿取二等增生便不用剥夺秀才名号。”
诶!辛昇一听就精神了,马上点头。怎么说怎么说,难不能他要帮助我?
陆轸斟酌片刻后:“家里有藏书几卷,内容与那日月试一样,收录文章学习。平日没事,或者蒙馆教书下课,可以过来看看。”
与辛昇的期望多少还是差了一些,本以为能蹭到免费一对一家教服务,不过既然是文昌贵人指不定藏书都暗藏玄机。辛昇狗腿地凑上去露出微笑,算是表达谢意。
离吉祥街很近,两人在不同的巷道拐弯。辛昇手已经抬起。
“叮铃铃。”
铃铛,小声、细微。
佩戴者或许尽力控制动作不发出声音。
街角跑出一个孩子,灰头土脸,嘴角耷拉,被尘土盖住的脸颊露出一角黑色的花瓣。他飞快撞向辛陆二人,高喊道:“闪开!”像一只灰黑色的老鼠闪过两人之间的间隙。
陆轸沉下脸色,转身向辛昇使了一个眼色:“你先走。我过去看一眼。”
“不必,一起去。”
辛昇率先走进小孩跑出的巷道,阴暗干燥,鞋下的泥土深深印着五六个脚印,错乱辨认不清。他回头冲陆轸摇头。
陆轸皱眉:“我马上回去。”
“不一定是戴钟子,”辛昇安慰道,“吉祥街可能也有别的小孩戴着铃铛,或者买了风铃。”
陆轸深吸一口气,站定原地,摇头,无言走出巷道。辛昇离开前回看最后一眼,巷道尽头除了枯树、水缸、水井,没有其他,随即迈开脚步。
感谢我是存稿写文,不然扑街成这样也写不下去。
哈哈,感谢感谢自己存稿。
不过这一个月学了不少东西,希望下本文有进步吧。
感谢自己的存稿[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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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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