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噼啪作响,窗户被合上,屋内只余下桌案一角亮光。
戴仁城蹲下身子,扒开灶台旁边的干柴堆取出一个雕刻暗花的木盒。
辛昇左瞧瞧右瞧瞧:“戴钟子和陆轸都要出去?”
“嗯?”戴仁城停下翻找,抬头听完后:“嗯。”
辛昇不再多问,端坐静等。
他今年十九,算算爹娘来到吉祥街的时日应当也是十三年以前。戴仁城皱起眉头,起身合上木盒,重新放回柴堆后又走到后院,身影被木门遮掩。
辛昇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猛然之间一声巨响响起。他立马起身飞至后院,只见戴仁城扔下铁锹,终于从泥土里挖出瓦罐,取出一沓极厚极重的册子。
“找到了,老子还以为自己专门撕下了那几页放在木匣子。”戴仁城指向门内:‘进去看。’
戴仁城捧着册子轻轻放在桌案,拂去上面的灰尘:“哎呀,好久没有重新打开瓦罐翻看过以前的黑册了。”
辛昇左右观察这本册子,除了十分厚实以外没有特别:“就……长这样?”
“嗯,不然呢,”戴仁城飞快剜一眼辛昇,“真以为黑册是什么神神秘秘的镇守宝物啊,哪有这么神奇。它之所以被我好好保护,是因为里面记录了吉祥街家家户户的过往经历。你平日里擦肩而过的一位普通汉子,都有可能是年轻气盛时江湖追杀的头目。落在有心之人手里,便是血光之灾。”
辛昇听了这话向后缩脖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冷风:“戴老,这样的人您也收留?”
“咋了,我不光收留他们,他们的子孙我也收留,不过中间自然要付出代价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了。”戴仁城抬手指着辛昇:“令尊,也是这样的人。”
"是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浮在半空。
戴仁城没有接话,竟自翻开黑册,一页页翻找起来。胸腔的心跳声在体内震荡,他左手悄悄攥住桌沿,檀木的纹理硌进掌心,企图深入识海观察系统的反应。
黑册倒转过来正对辛昇眼前,上面没有写明名字籍贯,而是一张请帖——“恭请先生辛公,兹因寒舍有疑,欲请先生一决休咎”。
“令尊逃至朔州,走到我跟前说‘吾乃京城第一天师,辛道成。只因被奸人陷害,富商派人追杀,意欲将我捕至官府。’我怎么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让他交出证据,他便拿出了这份请帖。”
“随后,我派人打听关于令尊的消息,无论是事迹、时间都一一对应,就连富商雇的歇家[1]的来头和现下的脚程都一模一样。令尊才过了第一关。”
“那这第二关呢?”
戴仁城抬高下巴:“这并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
辛昇望着眼前的请帖,左手抚摸着纸张上已然模糊不清的边角花纹和字迹,思量许久。
戴仁城摸摸下巴,想要开口安慰几句,辛昇直接开口:“父亲是如何被人陷害的?”
“嗯……因为当年辛道成风头正盛,说话直言不讳,树敌众多。某日一位小厮将自家公子的八字送来府上,但是被他人收买,时柱有错。据他所言,验证前事时公子整体命造与家族经历大差不差,虽然部分地方奇怪却能说通。他大意轻视,根据近况给出化解之法。结果不出几日,公子病重难愈、命丧黄泉。此时,其余命理师群起而攻之,将辛道成推上风口浪尖、置于死地。”
辛昇不语,手指一直摩挲着书页。戴仁城继续道:“其实陆轸同我讲过你在州衙的经历,我不觉惊讶。虽然老身极其厌恶四柱八字便能推断一个有血有肉之人的一生。但书生一般家徒四壁、衣食无着,想要靠手艺维持生计并不丢人。”
辛昇放下手中的请帖,起身抬手抱拳,向戴仁城恭敬一拜:“多谢戴老这么多年的庇护,晚生无以为报。”
戴仁城不以为意地挥手,示意让辛昇坐下:“无父无母的孤儿都是成家之后,我才会将他们的过往告知于他,化解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此次已是破例。”
“哎呀,”戴仁城拍拍大腿,“现在想想,当年留下你们一家也好。陆轸送到吉祥街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比起戴钟子更难管教,小时候怎么蛄蛹他出去都不跟别的小孩玩。碰见喜欢的,又不理。问他为什么,嘿,说幼稚,瞧不起人家!现下好,终于找到一个伴儿了,同进同出还是同窗,有话说。”
他再强调一遍:“愿意跟他说说话,挺好。”
辛昇瞧见戴仁城笑眯眯瞧着自己,也挂上笑容。戴仁城年纪大,心思转得比从前更快,方才在说辛昇家事转眼想到自己这个收养的不省心的孩子。
巷子响起狗叫,两人抬头望去发现窗棂外已然天黑,透不出一丝光亮。辛昇立马起身,再次道谢准备告退。
正要推开前门,辛昇转头斟酌词句,小心开口:“戴老,张觉说他找到了一份新的差事,在玉金福掌柜那儿教他的儿子。”
戴仁城撑开眼睛,迷糊地点头:“哦哦,不是大事……玉金福掌柜?就那小眼睛?”辛昇点头。
戴仁城扁扁嘴:“啧,也不找我多问问其他人。小眼睛忒难相处。你告诉他放宽心,布衣憔悴,戴老都懂。”说完重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辛昇见戴仁城面色无虞,放心离开。
刚一推开门,陆轸一手端着经义,一手提着红灯笼。通红的火光反照灰墙,回落在他眼角的红痣上。
他抬头看见辛昇:“聊完了?”辛昇点头。
陆轸转头向巷尾深深望去,抬脚踢了下正在玩纸扎木偶的戴钟子,将书册丢给他:“回屋,跟老爷子一块儿用膳。”
戴钟子揉揉屁股回过头:“你呢?”
陆轸拿眼睛瞥了下辛昇,自个儿手拿灯笼往前走。辛昇会意,小跑跟上。
两人肩并肩走在小路上,一路无话。辛昇索性分出心神潜入识海。
识海的江面依旧毫无波澜,背景的高山甚至有部分山脊残缺,这是系统尚未完全激活的标志。
辛昇:“系统,再次计算个人信息完整度。”
熟悉的电流声响起,江面浮现出四个大字——维持不变。
辛昇对结果并不意外,因为方才坐在戴仁城面前,识海里面没有任何信息流浮动的征兆,十分平静。
“是没有触发关键词,还是信息录入模糊?”
系统:“无法判定错误来源。”
罢了,估计是系统功能老化,陪自己在靖朝呆了这么久脑子坏掉也正常。
陆轸走在前面刹住脚步,辛昇一头撞上脊梁,捂着头向后退开几步。
“做什么做什么做什么?!停下来不能先吱一声吗?”
陆轸转身挑高眉毛,侧过身让路。
“平时走路便爱走神,怪谁?”
“用你管,让开。”辛昇伸手拽开陆轸,抬脚准备跨过门槛。
陆轸岿然不动,见辛昇怒火渐盛才不紧不慢地从胸口的衣衫处掏出一个小物件,塞到辛昇手里。
辛昇冷笑一声,腹谤装货果然是装货,给人东西都要遮遮掩掩。他随意地将手上的东西举到眼前,目光突然直直地定住。
一个荷包,边角织绣云流纹,带子有灰尘
“给我这个做什么?”
陆轸歪头抬起下巴:“你再细细看。”
辛昇皱眉,将荷包左左右右、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索性直接拉开荷包。里面铜钱碎银俱全,铜钱还用红钱串好。
“我那日在州衙被拿走的荷包你怎么捡到了!谁拿的?你翻墙进库房偷回来的?”
陆轸侧身躲开:“你兜里那点钱给衙门的杂役小吏塞牙缝也不够。吉祥街有人在衙门当户房算手,我托他找找,没一会儿就去拿出来了。”
“切,”辛昇粲然一笑,露出平日难得一见的虎牙,“嘴硬。专门拿这东西来讨好小爷,没事,我懂。”
陆轸深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翻了白眼:“没事我先走了,去阆源县路上保重。”
“别走,”辛昇伸手拦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拜托我做什么?”
陆轸上下扫视:“就你这样,仕途不顺,摆摊被抓,我能拜托你做什么?”
嘿你大爷的,怎么说话的?刚刚还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现在又装上了?
“戴钟子?”辛昇摸摸下巴:“他最近没来我这儿,爱跟蒙馆的小屁孩厮混……你总不能是临时让我帮你用六爻占卦吧?”
辛昇后退一步,神情警惕:“诶,我可告诉你啊。你是同窗,但算卦有规矩,不能白算,要钱。”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没钱给点干果也行。”
陆轸不可置信地皱眉,几欲开口最终咽回肚子,落下一句:“幼稚。”说完,震袖拔腿就走。
辛昇望着陆轸的背影隐于暗巷,重重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上的荷包,原地蹦跶四五下才推门进屋。
你说这孩子,求人办事咋脸皮这么薄呢?
[1]歇家,明代特别职业,业务范围极广,像做买卖、说媒、诉讼写状等等都能干。
有一种格局叫做杀印相生,从前我特别羡慕这种格局,后来还是觉得没有比较好。关于七杀,有杀先论杀,命里有大富大贵的人必然一定有七杀。制住七杀的有伤官驾杀,食神制杀,杀印相生。能获得杀印相生的人定是人中龙凤,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前期是非常痛苦。食神制杀就好一点,会用乐观的心态接受七杀带来的挑战。
伤官格,命带伤官的人定是别出心窍、剑走偏锋。但是有一种格局叫做伤官见官,如果无财星通关,或者正印护身,人比较麻烦。有些甚至道德有问题。呵呵[鸽子]
下一次讲杀印相生的成格条件吧,还有紫微斗数。应该还会有作家成立的条件。看过好多次有人想要当网文作者测八字的哈哈。
理性看待算命,传播传统文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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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黑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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