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何忱家里飘荡着浓郁诱人的火锅香气，驱散了夜晚的凉意，也冲淡了先前厨房里那点暧昧又紧张的微妙气氛。
门铃响起，何忱跑去开门，是沈眠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一大袋饮料和啤酒，笑嘻嘻地挤进来：“庆祝怎么能少得了我！哇！好香！”
几乎是前后脚，周锦月也提着一看就很贵的甜品到了。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和长裤，卸去了白日里的凌厉气场，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和疏离感依旧若隐若现。
“周总快请进！”何忱连忙招呼。
周锦月微微颔首，目光在客厅里扫过，看到已经摆好的火锅和食材，最后落在正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宋彦夕身上。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周锦月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极淡地说了句：“回来了？”
宋彦夕抬眸，嘴角勾着那抹惯有的、略带挑衅的弧度：“ 嗯。周总倒是清闲，随叫随到。”
空气里仿佛有细微的电流噼啪作响。
何忱赶紧打圆场：“锅底快开了！大家快坐吧！”
四人围坐在餐桌旁。麻辣和菌菇的鸳鸯锅底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热气蒸腾，模糊了彼此的面容，也稍稍缓和了那点无形的张力。
沈眠是个活跃气氛的高手，拉着何忱叽叽喳喳地说着甲方如何夸赞那幅画，又八卦了一下公司里的趣事。何忱一边应和着，一边忙活着下菜捞菜，像个殷勤的小蜜蜂，时不时给这个夹块肉，给那个捞片毛肚。
“周总，您尝尝这个肥牛，很嫩的！”
“宋小姐，这个虾滑好了，给您！”
“眠眠你别光顾着说，快吃！”
她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当她给周锦月夹菜时，宋彦夕瞥向周锦月的眼神会微微眯起；而当她下意识地把涮好的、宋彦夕喜欢的黄喉习惯性地放到她碗里时，周锦月端着水杯的手指会微微收紧。
周锦月吃东西很安静，姿态依旧优雅，但也会在何忱给她夹菜时，轻轻说声“谢谢”，然后抬眸看她一眼，那眼神在火锅的热气中显得有些朦胧，少了几分平时的冰冷。
宋彦夕则随意得多，她甚至指挥何忱：“ 喂，那个脑花好了没？给我。”
何忱下意识地就去捞，捞起来才反应过来：“您不是不吃脑花吗？”之前车队聚餐，她记得宋彦夕碰都不碰。
宋彦夕面不改色：“ 突然想尝尝。不行？”
“行行行！”何忱赶紧把脑花放进她碗里，心里嘀咕：这位爷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一顿饭就在这种表面和谐、暗流微涌的氛围中进行着。沈眠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眼睛在宋彦夕和周锦月之间来回瞟，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但很聪明地没有点破。
饭后，沈眠拉着何忱收拾残局，周锦月和宋彦夕则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
周锦月拿着手机处理邮件，侧脸沉静。宋彦夕则拿着游戏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但那种无声的气场却让在厨房忙碌的何忱莫名觉得压力山大。
终于收拾妥当，时间也不早了。
周锦月率先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谢谢款待。很晚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周总您太客气了！”何忱送她到门口。
周锦月站在门外，回头看了何忱一眼，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声音放缓了些：“画稿完成了就好好休息。别太累。”
“嗯嗯，知道啦！周总您慢走！”何忱心里一暖，乖巧点头。
周锦月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客厅里依旧坐着没动的宋彦夕，这才转身，用指纹打开了对面的房门，走了进去。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视线。
送走周锦月，何忱松了口气，一回头，发现宋彦夕也站了起来，拉过了她的行李箱。
“ 我也走了。”宋彦夕说。
“啊？您不住这儿吗？”何忱脱口而出。她这房子好几个房间呢。
宋彦夕挑眉看她，似笑非笑：“ 怎么？想让我住下？”
何忱的脸“唰”地红了，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
宋彦夕轻哼一声，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酒店更方便。”走到电梯口，她按下按钮。
电梯很快到来，“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
宋彦夕拉着行李箱走进去，转身，面对着手足无措站在门口的何忱。
电梯里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清晰的光影，她看着何忱，嘴角那抹戏谑的弧度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有些深，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宋彦夕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对着何忱，随意地挥了挥。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最后对视的目光。
何忱站在空荡荡的门口，听着电梯运行下行的声音，心里忽然也变得空落落的。
热闹散场，只剩下满室的火锅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
她叹了口气，关上了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电梯运行的微弱声响。她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踢掉拖鞋，准备去洗个澡，把一身的火锅味和莫名的情绪都冲掉。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关门后不到三秒，楼下那部刚刚显示下行的电梯，数字忽然跳动，变为了——上行。
轻微的“叮”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电梯门缓缓打开。
宋彦夕拉着行李箱，并没有离开。她站在电梯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周锦月的家门。
几乎是在电梯门打开的同一时间，对面那扇门也无声地向内打开了。
周锦月站在门内。她已经脱掉了外面的羊绒衫，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丝质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小臂。她手里端着一杯水，似乎只是恰好要来开门，或者……早已等候多时。
楼道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两个女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地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噼啪作响，之前的火锅热气带来的那点虚假和谐瞬间蒸发殆尽。
周锦月的目光先落在宋彦夕手边的行李箱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宋彦夕那双毫不退让、带着野性与挑衅的眼睛。
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安静的走廊，带着一种冰冷的、了然的平静：
“ 没走？”
宋彦夕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拉着行李箱，迈步走出了电梯。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 你不是也等着呢么？”她语气懒洋洋的，却带着针尖般的锐利，“ 周总这么晚不睡，站在门口……赏月？”
周锦月没理会她的嘲讽，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她的目光扫过何忱紧闭的房门，然后重新落回宋彦夕脸上，语气平淡无波，却抛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或者说……彼此心知肚明的邀请：
“ 进去坐坐？”
这不是朋友间的客气，更像是对手间的宣战前的仪式。
宋彦夕挑眉，毫不意外，甚至带着点“果然如此”的玩味。她拉着行李箱，毫不客气地越过周锦月，走进了那间装修风格极度简洁冰冷、如同样板间一样的房子。
周锦月随后走进，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宋彦夕随意地将行李箱往旁边一放，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慵懒却充满侵略性，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周锦月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自己则站在沙发对面，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彦夕。昏暗的光线让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冷得彻骨。
“ 直说吧。”周锦月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你想怎么样？”
宋彦夕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周锦月，眼神像锁定猎物的豹子：
“ 我想怎么样？周锦月，这话该我问你吧？趁我不在，又是借浴室又是共进晚餐，还玩上英雄救美了？”她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你这套绿茶手段，用在她身上，不觉得掉价吗？”
周锦月面色不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手段有用就行。何况……”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吃这套，不是吗？看起来，很享受被保护的感觉。”
宋彦夕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你少碰她。”
“ 凭什么？”周锦月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让，“ 宋彦夕，你以为你先遇到，就是你的了？她不是你的赛车，更不是你的所有物。”
“ 就凭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宋彦夕的声音压低了，却更显压迫，“ 她傻乎乎，没心机，容易当真。你那些商场上的算计和冷冰冰的手段，不适合她。别把她扯进你的世界里。”
“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周锦月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光线在她精致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你能给的，刺激，冒险，或许还有那么点不着调的新鲜感。但我能给她的，是稳定，是资源，是一个她可以安心创作、不被任何人打扰打扰的世界。你觉得，长久来看，她会怎么选？”
宋彦夕猛地站起身！
两人身高相仿，此刻面对面站着，气势剑拔弩张，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 少拿你那一套来衡量她。”宋彦夕盯着周锦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不需要你给的那些。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 做她自己？”周锦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极轻地嗤笑一声，“ 然后呢？继续被你呼来喝去，当成一个有趣的、可以随意逗弄的消遣？宋彦夕，你连自己的前路都未必能完全掌控，拿什么承诺给别人？”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宋彦夕的某个点，她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下颌线绷紧。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冰冷的敌意和某种心照不宣的争夺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半晌，宋彦夕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她特有的狂妄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 周锦月，我们不妨打个赌。赌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是谁。赌注嘛……”她目光扫过这间冰冷的房子，语气轻佻又笃定，“ 就赌你对面那间房的使用权好了。反正……你大概也用不上了。”
周锦月面对她的挑衅，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
“ 赌？”她微微歪头，声音冷得像冰，“ 可以。”
“ 不过宋彦夕，你最好记住一点。我周锦月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
“人，也一样。”
她上前一步，几乎与宋彦夕鼻尖相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斤重量：
“ 各凭本事，但别玩过火。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宋彦夕迎着她的目光，毫不畏惧，嘴角的弧度越发张扬：
“ 放心。我对她，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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