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舞台上,爱斯铃想,我现在在表演。
埃德蒙·西格纳斯大概也知道自己在表演,从自己自称艾文以来就知道了。
埃德蒙大概是出于自保心态,也想看看他爱斯铃在打什么主意,所以姑且配合看看。
就如同爱斯铃装弱,配合黑衣苍蝇被抓了一样。
那么,爱斯铃想,我对他做的事就不算太过分。
“真的想吗,艾文?”埃德蒙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爱斯铃感觉越来越别扭了。他本来没有什么感情却要故作深情。他想看看埃德蒙是不是也同样觉得尴尬,所以看进埃德蒙的眼睛里,却发现埃德蒙非常温柔地盯着自己。因为这道目光,爱斯铃心里突然一颤。仅仅是被这么看了一下,他就想把埃德蒙从这个地方给抢出去,什么出卖什么白夜妖精都不管不顾了。
这个男人的魅力真是可怕。
爱斯铃突然意识到,好像从前从来没有人这么看过他。
总是他追着别人,总是他看着别人的背影伸出手,然后抓了个空。
而埃德蒙温柔地对他微笑,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这让爱斯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感触,就如同春天开出的粉色的花,正在伴随着清早甜蜜的音乐纷纷飘下。
仅仅这么一下,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复苏了、回暖了、重新站在阳光下了。
而他同时也意识到,这温柔的微笑并不是给自己的。
埃德蒙的温柔微笑,属于艾文·米尔特。
埃德蒙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却用了对待艾文·米尔特的态度。埃德蒙不仅是将计就计,还入戏很深,不只是在配合爱斯铃表演,而是借此机会把爱斯铃当成艾文来“用”了。
用爱斯铃来表达对艾文的思念。就好像真的见到了艾文·米尔特,就好像真的与让自己挂心的人重逢。
爱斯铃从飘飘然的早春的气氛中,慢慢地回到现实中来。
他虽然感到有些失落,但并未觉得愤慨。他不介意给这个落魄的男人当一下艾文的替身,毕竟替身游戏是他爱斯铃先开始玩的。他觉得这个埃德蒙可怜透了。借着自己来看艾文,还看得如此深情!
不过,从埃德蒙的目光中,爱斯铃也读出,埃德蒙对艾文·米尔特不是爱情。因为那是一种长辈看小辈、哥哥看弟弟的溺爱的目光。
爱斯铃找回自己的理智:“埃德蒙,我真的想你。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你本来可以留下来,如果你当时留下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埃德蒙垂眸,嘴角挂着一丝胆怯的笑:“我留下来的话,你在那里会不好办。他们已经介意你的迷宫了,他们介意你对他们做的事,虽然你不是出于恶意,我知道。”
爱斯铃用艾文的口吻大声说:“我不在乎!只要有埃德蒙在,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埃德蒙又一次微笑了:“他们是一群善良的孩子,他们对你很好。你应该和他们在一起,而不是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反而给你无尽的麻烦。他们愿意帮你,他们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很光明,他们才是你应该珍惜的人。“
明明这是艾文的事,和他爱斯铃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话说到这份上,爱斯铃突然觉得有点生气。对啊,如果当时埃德蒙留在蓝霜公馆——虽然爱斯铃得承认,如果埃德蒙当初要留下,自己估计会跳出来反对——不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吗?如果当时埃德蒙听艾文的话,那么现在埃德蒙就不会在这里关着,他爱斯铃也就不需要趟这浑水了。
“你在教我我该和谁相处?你在教我我该怎么做事?我有我自己的判断力,你凭什么居高临下地‘为我好’?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你起到什么积极作用了吗?你除了把事情越搞越糟之外还能干什么,这位自我牺牲的好心眼的先生?你倒是反驳一下啊?“
爱斯铃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突然一下如同黑色的火焰一样窜了起来。他对着埃德蒙一通质问,而埃德蒙被突如其来的诘难给惊呆了,竟然支支吾吾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爱斯铃不仅没放过他,还抓着他的肩膀,感到自己心里的黑焰烧得愈发厉害了:
“你如果还在乎我,就不要远离我!如果不在乎我,就不要撩拨我!为什么这么模棱两可的,为什么干什么都要人猜,为什么不能给个痛快、不能明明白白的,让别人天天想着你天天猜是不是被你讨厌了,这很好玩吗?这会让你感觉舒爽吗?会让你觉得我尽在你掌控之中吗?会让你觉得你对我拥有权力吗?为什么高高在上地自己决定所有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倒是学学伊萨啊,要是烦我就给个痛快,行不行?“
埃德蒙看着爱斯铃,一时间被吓傻了。
而爱斯铃就算再心情混乱,也知道自己不是在对埃德蒙·西格纳斯说话了。
而是对某个提出和他发情期互助的朋友说的。
然而那位朋友大概听不见他刚才的发言,所以这完全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不是对任何其他人说的。
埃德蒙反应过来,大概知道就像他在借助爱斯铃看艾文一样,爱斯铃也在借助他,看着不在这里的某个人。埃德蒙了然地笑了笑,再次拉住爱斯铃的手:“我……很抱歉。让你觉得难过了,我很抱歉。“
爱斯铃在听到“我很抱歉“这四个字的时候,立刻陷入一种既震惊、又无比满足的情绪当中,下一秒泪水就堆积在眼角即将夺眶而出。他立刻就甩开了埃德蒙的手,不敢再继续听埃德蒙说话,因为他不能在这个地方现在就崩溃。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埃德蒙,凌厉的蓝色眼睛扫视着这个宽敞的房间,大声吼道:
“我知道你在这里,卡多斯·格莱姆维尔!给我滚出来!“
“嘻嘻嘻嘻嘻嘻嘻——“一阵诡异的笑声。
爱斯铃将自己在里世界的魔法准备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那墙上悬挂的上弦月上方,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渐渐变得清晰了。是爱斯铃看到过的穿着僵硬燕尾服的人,坐在上弦月上面,交叉着双腿,拿着一根手杖,头戴黑色礼帽,装模作样地半摘下礼帽,对爱斯铃点了点头。
“艾文·米尔特先生,我是卡多斯·格莱姆维尔。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您。“
爱斯铃绷着脸:“我认识您可不怎么高兴。”
卡多斯咧开嘴笑了:“我至少让你和你的埃德蒙重逢了。重逢的感觉怎么不太甜蜜啊?”
“我看见他比看见你可感觉甜蜜了不知道多少倍。”
卡多斯耸了耸肩,从弦月上一下子跳下来,他缓步走向爱斯铃,爱斯铃绷紧了神经。
“那么,艾文·米尔特先生,我既然邀请你来到这里,肯定是对你有所求——”
“你管这叫邀请?”
“我说,我肯定是对你有所求。这你已经知道了。我接下来会告诉你我对你的要求。”卡多斯对爱斯铃的话置若罔闻,仍然一步步往前走着,“米尔特先生,你知道你不能打败我。你只是一个学者,你什么都干不了。况且,你最爱的埃德蒙就在旁边。如果反抗我,你也应该知道他的下场——我保证他的下场不会很好。”
爱斯铃挑起眉,没说什么,却已经暗中准备好一个足以将卡多斯干掉的攻击魔法。
是一柄致命的长枪,通体由炽热的光线构成,特点是一击必能穿透心脏。
这柄枪放在里世界,随时可以提取出来。
卡多斯走得更近了:“米尔特先生,我要求你成为我的学者。我听说你们几个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是不是?我要求你们为我所用,所以——”
“咳咳咳!”
卡多斯发出濒死的喘气声。
爱斯铃已经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召唤出长枪一把捅穿了卡多斯的心脏。
卡多斯那身燕尾服的前胸立刻染上了鲜血浸湿的暗色,血液滴在露出的白衬衫下沿,分外妖冶,刺痛了爱斯铃的眼睛。
卡多斯没有反抗?什么情况?
爱斯铃本来以为对方会打出一个防御魔法。
这个卡多斯不是很强吗?
这是发生什么了?
爱斯铃的手开始颤抖。
他松开手,当啷一声,长枪的手柄落在地上,连带着卡多斯的身子也向地上坠去。
埃德蒙看着爱斯铃:“你,你,你居然……”
爱斯铃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杀了……他杀了……一个真人?
没有瓦雷里大赛的精神护甲,他使用的法术当然足以杀掉一个真人。
在打出这一招的时候,他完全遵循了先前的战斗本能,没有去顾及后果。他理所当然认为卡多斯能反应过来,毕竟卡多斯他根本看不透,看不透意味着强。
卡多斯·格莱姆维尔是一个罪犯。
但是裁决他的责任,并不落在爱斯铃·雷施头上。
爱斯铃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了。
可是……畏罪潜逃?
爱斯铃看了一眼埃德蒙,埃德蒙也同样傻眼地看着他。接着,埃德蒙眼里蓄起眼泪,垂着头,拖着脚步,走向了卡多斯躺在地上的尸体。
“喂,你干什么去!”爱斯铃看到他这副古怪的样子,心里更觉得惊悚。他一方面想就这么跑掉,另一方面不知道怎么处理埃德蒙这唯一的证人,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总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发生的事太离谱,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也远远超过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埃德蒙在卡多斯尸体旁边半跪下来,然后哭了。
“等等,你难道很喜欢他?”
爱斯铃觉得这世界都癫了,一整个天旋地转。虽然他攻击卡多斯是为了约瑟他们,但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理由的确是为埃德蒙鸣不平。
埃德蒙没有回话,而爱斯铃就那么看着埃德蒙哭。看着看着,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卡多斯怎么缩水了。
地上的卡多斯越变越小,颜色也开始变浅,直到变成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布娃娃,心口处被爱斯铃的长枪给戳了个大窟窿。
“糟了,傀儡!”
爱斯铃想向后撤一步,却发现鞋子黏在了地上。使劲拔起来,带起许许多多根白色丝线。
更多的丝此时从天花板上洒下。这场面颇有生机盎然、如梦似幻之感。可是白色丝线触及爱斯铃的时候,他的皮肤就被火灼烧一般疼痛,被丝缠紧了、黏住了、动弹不得了。
“嘻嘻嘻嘻嘻嘻嘻——”
又是那种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爱斯铃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重大失误,艰难地回过头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赫然是刚才抓约瑟的时候,那个为首的黑衣苍蝇。因为只有这个黑衣苍蝇的右脸上有一颗痣。
黑衣苍蝇从容不迫地走近,先是摘掉了帽子,再摘了护目镜。
他那洁白如雪的短发和冰冷的蓝色眼睛呈现在爱斯铃面前。他的脸型圆润,只有尖下巴如同鞋拔子一样突出,却没有明显的违和感。他的眉骨高而眼窝深陷,眼睛周围沉积了许多黑色素。
爱斯铃反应过来:“你才是卡多斯·格莱姆维尔!”
真正的卡多斯·格莱姆维尔只是轻轻瞟了一眼爱斯铃,目光却落在了跪坐在那里的埃德蒙的身上。
“西格纳斯导师,我就知道你会为我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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