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石门被推开的巨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像敲响了命运的丧钟。
大祭司站在台阶顶端，祭袍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后站着八名手持骨杖的祭司，如同索命的幽灵。
“亵渎神明的异魂。”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月神已经示下，你玷污了圣女的躯壳。”
我下意识后退，脊背抵住冰冷的石壁。墨离横刀挡在我身前，但我知道我们无路可退。
“你说得对。”我忽然开口，声音在石室里激起奇特的共鸣，“我的确不是原来的白洁。”
大祭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但我是不是异魂，”我向前一步，额间的新月印记突然灼热，“月神自有判断。”
祭坛顶部的天窗投下月光，正好笼罩在我身上。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血脉中涌动，仿佛这具身体的本能在苏醒。
“拿下她！”大祭司厉声喝道。
祭司们蜂拥而上。墨离的刀光划破黑暗，但寡不敌众。
就在第一只手即将触碰到我时，祭坛下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住手。”
诏主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
他缓步走上祭坛，玄色衣袍上沾着血迹。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他的目光扫过大祭司，“祭典尚未开始，大祭司就要处置我的夫人？”
大祭司的脸色变得难看：“诏主，此女已被异魂附体……”
“是吗？”诏主走到我身边，自然地握住我的手，“可我感受到的，依然是月神的祝福。”
他的掌心很烫，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祭坛上的对峙持续到天明。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天窗，诏主终于开口：“既然大祭司质疑圣女的真伪，不如让月神亲自裁决。”
“如何裁决？”大祭司冷笑。
“今日的祭典，由圣女主持。”诏主的声音清晰传遍整个祭坛，“若月神认可，自会降下神迹。若不认可……”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味。
大祭司死死盯着我，最终躬身：“如您所愿。”
当他们退去后，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你疯了吗？”我抓住诏主的衣袖，“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仪式！”
他扶住我，眼神深邃：“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可是神迹……”
“神迹我来安排。”他压低声音，“你只要在仪式上，说出你真正想说的话。”
墨离默默递来祭袍。在更衣时，他悄声说：“诏主在赌上一切。”
我系衣带的手在颤抖：“赌什么？”
“赌你，就是那个变数。”
正午时分，祭典开始。
我站在祭坛顶端，俯瞰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六大部落的代表都在场，皮逻阁的使者坐在最前方，眼神阴鸷。
仪式比想象中更复杂。
我按照记忆中的流程，一步步完成献祭、舞蹈和诵经。
额间的印记越来越烫，仿佛真的有什么在觉醒。
到了宣读神谕的环节，大祭司上前一步：“请圣女转达月神的旨意。”
我展开帛书，看到上面篡改过的祷词——要求邓赕臣服于皮逻阁。
台下，诏主静静注视着我。
皮逻阁的使者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我深吸一口气，将帛书扔进火盆。
火焰窜起的瞬间，全场哗然。
“月神告诉我，”我提高声音，利用祭坛特殊的结构让话语传遍每个角落，“真正的统一不该用火焰与鲜血换取。”
大祭司怒吼：“亵渎！”
但更响的惊雷炸开天空。
原本晴朗的正午突然暗下来，日食开始了。
黑暗降临得恰到好处。
人群骚动起来，在绝对的黑暗中，我听见诏主沉稳的声音：
“月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当阳光重新照耀大地时，祭坛上多了一具尸体。
大祭司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他自己的骨杖。皮逻阁的使者不知所终。
“他试图在黑暗中行刺。”诏主擦去手上的血迹，“月神降下了惩罚。”
我知道这是谎言，但没有人质疑。
在神权与王权的博弈中，诏主赢了这一局。
回到寝殿时，我已经精疲力竭。
诏主屏退左右，亲自为我卸下繁重的头饰。
“今天你说的话，有多少是月神的意思？”他忽然问。
“没有月神。”我看着铜镜中他模糊的倒影，“那都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轻笑：“很好。”
镜中，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额间的印记。
“这个印记在发光。”他说，“以前从不会这样。”
我怔怔地看着镜中的新月，它确实在发出微弱的银光。
“也许……”我轻声说，“月神真的认可了我这个异魂。”
深夜，我再次被异响惊醒。
推开窗，看见墨离在庭院里与一个黑衣人交谈。
当黑衣人转身时，我看见了熟悉的侧脸——
是那个在河边驱赶我的骑士。
他们是一伙的。
我悄悄跟上去，听见他们的只言片语：
“松明楼……已经安排妥当……”
“诏主必须死吗？”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后退时踩断了枯枝。
墨离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夫人，”他向我走来，“您不该在这里。”
我看着他腰间的短刀：“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露出与那个骑士如出一辙的表情。
“我是来确保历史走上正轨的人。”
诏主的书房还亮着灯。
我冲进去时，他正在擦拭那把月长石匕首。
“墨离是皮逻阁的人。”我气喘吁吁地说。
他头也不抬：“我知道。”
“那你还留他在身边？”
“因为他也是最想皮逻阁死的人。”他放下匕首，“他的全家都死在皮逻阁手中。”
我怔住了：“可是他说要确保历史……”
“每个人的历史都不一样。”他站起身，推开窗户，“在他认知的历史里，皮逻阁应该死在我手中。”
夜风吹动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那你呢？”我轻声问，“在你的历史里，结局是什么？”
他转身凝视着我，眼中映着跳动的烛光。
“我的历史里，原本没有你。”
窗外响起乌鸦的啼叫，一声接着一声，如同送葬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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