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猝然旋身,袖口带起的风惊起几粒浮尘。霞色已褪尽的林隙间,最后一缕青辉像被谁失手打碎的玉屑,落在那人身上——他半倚着树,襟袍染血,却仍不失清峻之姿。青袍本是素净的竹青色,如今被血浸成深黛,像夜雨里倒伏的蕉叶,边缘还凝着湿冷的雾气。
林茉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锁骨,线条利落地没入衣襟,上面却横着一道寸许长的裂口,血珠沿肌肤滚落,滴在脚边一株植物的羽叶上,压得那柔草轻轻一颤,似替人呼疼。男人微仰着头,颈线绷得笔直,仿佛一柄收鞘的剑,连昏倦都带三分克制。墨发散在肩后,被冷汗黏成几缕,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颊边;睫羽浓长,在暮色里投下一弯极淡的阴影,像新月碎在水面。
"……别过来。"男人的声音低而清,却掺着沙砾般的哑意。他抬眼,瞳仁深得像无星无月的子夜,映出林茉微怔的神情。那目光没有乞怜,倒像警告——仿佛自己不是伤重者,而是随时会暴起噬人的兽。苍渊作为雄性兽人,还是部落里实力最强的雄性兽人,因为固执的去挑战赤雕群,想提升魔法的极限,结果却身受重伤这种事自然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知道的,尤其是雌性。要是雄性看到的话兴许还能互相用魔法来疗伤,而雌性除了是累赘还会多一个人看到他的狼狈,所以他自然不想让她过来。
林茉没有退。她看见他右手掩在袍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青,却仍固执地压着一处更深的伤口;血从指缝渗出,顺掌缘滴落,却无声地没入落叶,像一场被黑夜私吞的雨。她心底某根弦被这静默的隐忍拨动——爷爷说过,真正的危险往往喧嚣,而真正的伤客,连呼吸都怕惊扰旁人。
林茉蹲下身,动作轻得像采药人怕惊走灵芝。裙摆扫过湿苔,发出极轻的"沙"声,仿佛林子里唯一肯回应的叹息。从行囊中取出刚刚收集到的艾草,稳稳握在手中。
"我姓林,单名一个茉字。"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药香般的温软,"我学过几年医术,你若信我,便让我看看伤口;若不信的话——"林茉顿了顿,目光掠过男人因忍痛而微颤的喉结,"我便把草药留给你,自己走。但是血如果再流半刻,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林茉说得平静,像在陈述一株草药的性味归经,却字字如针,刺破对方强撑的薄壳。
苍渊的睫毛猛地一抖,仿佛夜鸟被惊起,眸底那层冷冽的壳终于裂出一丝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雌性。她立在一泓月光里,银辉像一条安静的河倾泻而下,落在她乌黑的发上。那发丝黑得发亮,软得出奇,偶尔有一两缕被夜风挑起,便在她颊边轻轻摇晃。他盯着她,像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数——半晌,掩在袍下的手微微松开,血迹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像一尾赤色小蛇悄然隐没。
林茉看得分明,那一瞬,他的肩头极轻地垮了一下,像雪夜里最后一根枯枝终于卸下了霜雪。她没再说话,只伸手替他拨开被血黏住的衣襟。指尖碰到他肌肤时,对方明显一僵,她却垂眸专注,仿佛手中只是一株亟待采摘的草药——指腹下的皮肤冷得吓人,像新凿的玉,却因失血而透出青白,连锁骨凹陷处都积了一小片阴影,盛着将坠未坠的夜。林茉将艾叶揉碎,洒在男人的伤口上,微细的辛凉味混着林间的潮腐气。男人闷哼一声,声音卡在喉间,化作一声极低的铮鸣,似古琴突然断弦。林茉左手按在他肩上,掌心隔着布帛仍能感到那肌理瞬间绷如弓弦;她右手却稳得出奇,把粉末匀匀铺开,再撕下自己裙角一条月白内衬,指间翻飞,像白蝶振翅,顷刻便绕成利落绷带。
苍渊看到林茉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却衬得肤色愈发净白,仿佛雪原上刚被晨光吻过的新雪,连血污都舍不得沾染。她俯身,没有念咒,只用一种奇怪的草的碎屑洒在他的伤口上。本来只是想这么大胆特殊的雌性可以得到接近自己的奖励而已,本能地绷紧肌肉,却在下一瞬怔住。伤口像被春风吹开的湖面,一层层涟漪般愈合,疼痛被抽丝,连带着挑战留下的铁锈味也被她掌心的淡香取代。那香太浓了,直直的钻进了他的心口,令他忽然忘了呼吸。她离得他很近,睫毛在月光里投下一弯柔软的阴影,随着眨眼轻轻颤抖,像蝶翼扑打。唇色被月色滤去艳,只留一点温润的嫣,仿佛一开口就会落下甘露。
暮色四合,有萤火虫误闯林间,一点幽绿浮在两人之间,映得她额上细汗如碎钻一般。苍渊侧目,看见她咬断布条时,唇角被月光削出一弯极薄的银线;那唇色因专注而微褪,却透出更倔强的樱色。忽而有风掠过,她鬓边一缕乌发垂落,发梢扫过他腕际,带着淡淡草药与野姜花的清辛——像山雨前最后一丝温润,猝不及防探入他紧绷的胸腔。
“苍渊.....我的名字......”他终于开口,声线仍哑,却褪了最初的锋利,像被水磨钝的薄刃。说话时,薄唇血色极淡,只一点殷红凝在唇珠,仿佛雪里冻住的朱砂痣。
林茉没立即答。她正把最后一层布结扣好,指尖在他锁骨凹陷处轻轻一按,确认止血,这才抬眼看他。那目光澄澈,却映着林隙漏下的远星,像两盏被夜雨洗亮的琉璃,她笑了,右颊陷下一枚浅浅的梨涡,盛得住整个夏夜的星子——那星子却跳进她眼里,亮得近乎淘气,照得苍渊胸腔里某块万年寒冰“咔”地裂出一道缝。“你好,苍渊,很高兴遇见你,这林子也太静了。”她轻声道,“静得连风都不敢呼吸。若再让血流下去,我怕——"林茉顿了顿,目光穿过他肩后,望向更深处的黑暗,"我怕这整座山,都要被你的沉默压垮,只剩下我一个人。”
话音落下,巨树梢头忽坠下一枚早霜的叶,擦过她眉尾,飘向男人染血的袍角。叶脉在青布上洇开极淡的红,像一枚迟到的印章,将两人的影子悄然盖在一处。远处,隐约有夜枭长啼,划破暗林,却反衬得此刻愈发静默——仿佛整座山都在屏息,等待一个回应。
那个字轻得像羽,却重重砸在苍渊心口。他第一次听见“怕”从别人嘴里说出,却像自己被人捅了一刀。他抬起手,指节还带着未褪的血痂,却在半空停住——怕自己的粗砺碰碎她。最终只是用拇指虚虚拂过她的眼尾,像替一粒星子擦去尘埃。
“别怕。”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却刻意放得很轻,极尽温柔,仿佛把整片夜色都揉成绒毯,兜头罩住她。
“还疼吗?”她声音低而清,像雪化时最先滴落的那滴水,撞在岩石上,溅起微不可闻的叮咚。
苍渊想回答,喉间却滚过一阵陌生的灼烫。他摇摇头,竟不敢大声,怕惊散这美妙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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