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之前落脚的山洞，苍渊松了一口气，总算能让雌性有个安心的地方休息了。将林茉从蛇身上放到铺好的兽皮上，苍渊也化成人形，以舒服的姿势躺下，让伤口尽可能恢复。林茉担心刚刚的赶路让苍渊伤势加重，坚持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口，发现没有问题才松口气。苍渊开心于雌性对自己的关心，发誓要用尽所有守护她。最终更关心雌性的身体，让林茉好好休息。林茉也终于可以放下所有思绪，安心睡个好觉了，哪怕是不在地球，毕竟有苍渊在她身边。
山月如银，苍渊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钻进洞口。夜雾从崖底浮上来，缠在古藤与老松之间，又悄悄漫进山洞，带来草木与泥土的冷香。苍渊先把洞口粗壮的枯枝推回原位，枝叶交错，织成一道天然屏障；又叼来几张晒干的兽皮，铺成一张小榻。林茉被他轻轻放在兽皮上，乌发散落，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夜露还是残泪。苍渊俯身，蛇瞳里唯余温软。他怕自己的鳞甲冰凉，特意用尾尖卷起一角兽皮，替她掖到下颌，动作轻得像在护一朵将熄的火苗。做好这一切后，才化成人形，躺下休息，青丝垂落，挡住了苍渊的半边脸庞。
“苍渊，你别动。”林茉撑起半身，声音仍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她伸手去检查苍渊那从锁骨延伸至腹侧的那深可见骨的爪痕，指尖抖得厉害，像秋末的蝶。血迹已顺着包扎的艾草渗了出来，凝成黑紫，可边缘仍翻卷，隐约见肉。林茉不敢用力，只用指腹蘸了一点药草捣出的青汁，轻轻涂抹。药汁冰凉，苍渊却猛地一颤，肌肉收紧。
“疼吗？”林茉抬眼，再次询问，眸子里晃着水色，心疼得延绵不绝。
苍渊摇头，唇角却扯出一抹极浅的弧，像新月划破夜空。锁骨下，那道伤狰狞如裂谷，他却只抬手，把林茉的手包进自己掌心——掌腹粗粝，鳞纹未褪尽，带着夜露的凉。
“别管我。”苍渊声音低哑，却温柔得能滴水，“你睡。地球不在这里，可我在，我会守护你的。”
林茉鼻尖一酸，泪差点滚下来。她强撑着笑，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傻瓜，我根本没做什么，哪里就值得你守护了。”
苍渊没再说话，只伸手把林茉按回兽皮。他已经做了决定，不论雌性怎么说，他也不会更改的。苍渊躺在外侧，像一堵墙，替林茉挡住了洞口灌进的冷风。青丝铺散，与林茉的墨发交缠。苍渊侧过身，手臂虚虚环着林茉，掌心贴在林茉的背心，隔着一层兽皮，就算他做了自私的举动，体温也不至于凉到她。
被环住的林茉闭上眼，听见风掠过树梢，卷起树叶“沙沙”作响，像谁在远处轻叹。洞顶悬着几粒萤火虫，绿光忽明忽暗，像被遗落的星子。林茉往苍渊怀里偎了偎，嗅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血腥味未散，却被艾草与松香压了下去，像暴风后的森林，残损却沉静。
“苍渊。”林茉声音轻得像梦呓，“你说，我还能回家吗？”
“我可以带你找。”苍渊答得极快，仿佛这句话早已在舌尖滚烫多时，声音低哑而坚定，仿佛许下的是一生的承诺。顿了顿，又补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苍渊在心里默默补充着那句未出口的话——你做什么我都陪你一起，我们可以一起组建一个家。可他不敢说出口，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宁静，怕林茉眼中的星光会因他而黯淡。
林茉没再开口，只是轻轻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道细碎的阴影。她忽然想起那句词——“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是一千年前的月光，苏轼与柔奴对坐，灯芯结花，风从窗隙里钻进来，吹得纸上的墨迹未干。贬途万里，瘴疠千重，诗人却只是含笑问：“试问岭南应不好？”
柔奴答得轻浅，却像把一轮明月捧到他掌心：“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此刻，夜风卷起尘沙，也卷起那盏千年前的灯火，在林茉胸口幽幽复燃。
林茉仿佛看见宋代的月光穿过时空罅隙，落在自己膝头——
像一方叠得方整的白手帕，角上绣着一枝瘦梅，暗香浮动。
林茉伸手去接，却只触到了苍渊的肌肤，冰凉、踏实。
原来，“家”可以不是蔚蓝星球，不是炊烟与桂树，
而是有人在你身侧，把呼吸调成与你相同的频率；
是在万籁失声的一秒，他先听见你心里的那句“我想回家”，
然后替你把它翻译成——“我在”。
于是林茉把那句词轻轻含在舌尖，像含着一颗不会融化的糖。
千年前的月光与此刻的月光重叠，
诗人的笑与苍渊低垂的眼睫重叠，
林茉终于承认：此心安处，便是归途。是不是地球，又有什么所谓呢？宇宙浩瀚，星辰无数，她的心自爷爷去世后就漂泊已久，早已经分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归处了。
林茉悄悄侧头看了苍渊一眼——苍渊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刀削斧凿，轮廓分明，眉宇间藏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可她知道，他会陪在她身边，从今以后。
林茉的心，忽然就静了。缓缓闭上眼，呼吸渐渐匀长，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夜风拂过林茉的发梢，带走了她心头的尘埃，也带走了那一丝漂泊的孤独。月光如纱，轻轻覆在两人肩头，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林茉的呼吸与苍渊的心跳，在寂静中悄然同步，像是一种无声的契约。林茉已经不再去想遥远的地球，不再追问归途的方向，因为此刻的安宁已足够填满所有空隙。
远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拖出一道银白的光痕，像是宇宙为他们的沉默写下的一句注脚。呼吸渐渐匀长。风止了，星河低垂，林茉的嘴角微微扬起，似梦非梦。苍渊却睁眼，绿瞳在黑暗里亮得慑人。他低头，看林茉的睫毛在月光里投下的细碎阴影，看林茉因疲惫而微蹙的眉，忽而俯身，在林茉发顶落下一吻——轻得像清风拂过羽毛，却重得似古刹钟声，撞在他自己心口。
洞外，一只飞鸟掠过，翅膀划破月影，发出一声悠长的“呜——”。苍渊抬眼，目光穿过枝桠，望向远处起伏的群山。那里，兽吼隐约，像暗潮翻涌。他把手臂收紧，让林茉的整个脊背贴在自己胸膛，发誓要替她挡下从今以后所有即将到来的风雨。
夜愈深，月愈凉。苍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像火在骨缝里舔。可他一动不动，任那疼痛蔓延——他想起林茉方才替他上药时，指尖的温度；想起林茉笑起来时眼底的亮——像破晓的第一缕光，照亮了他。
“睡吧。”苍渊在心里无声地说，唇贴着她鬓角，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在这里，从今以后我将永远保护你，你在哪，我便在哪。”
洞外，风停了，月也静。只有松脂香，混着兽血与药草的味道，在空气里缓缓流淌。苍渊闭上眼，青丝与黑发交缠，像两条河流，终于在此刻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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