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过了中天,巷口老槐树的枝桠把烈阳剪得七零八落,漏进杂货店木格门时,已成了薄而暖的菱形光斑。橡木地板磨出浅凹的木纹,光斑在纹路上浮动,像被穿堂风揉皱的金箔,边缘沾着樱花瓣的影子,每晃一下,都在柜脚投下极轻的掠影。
云舒蹲在柜台后擦玻璃罐。指尖沾的水渍不是碎钻那样扎眼的亮,是晨露裹着光的软,青绿色的罐身缠着暗纹,是老板娘压箱底的老物件,罐口螺纹积的灰薄得像蝉翼,她用拇指指甲尖一点点抠,动作轻得能听见灰粒落在柜台的“沙沙”声,倒像在摸一只刚破壳的雏鸟,指腹碾过玻璃时,能触到岁月刻下的细痕,像谁藏在里面的无声话。
风先于脚步声来。巷口的风裹着河岸边的潮气,卷着早樱簌簌飘落的淡香,还混着远处训练场扬起的尘土味,那味道刚掠过鼻尖,门口的风铃就“叮铃”响了,脆生生的金属声里,藏着更沉的动静:忍者靴底叩击石板的“嗒嗒”声。起初远得像雨滴打在铁皮上,后来越来越清,每一下都敲在巷子里的寂静上,混着风穿巷的“呜呜”声,压过了卖糖人隐约的叫卖。
云舒的睫毛颤了颤。不是被铃声惊的,是那脚步声里的紧绷感。她抬眼时,正看见一阵风卷着樱花瓣往店里撞,粉白的花瓣拂过她的发梢,掀动了柜台上的账本纸页,蓝黑墨水写的数字露出来,又被风按了回去。
风势最猛时,门框里先撞进一团模糊的绿色影子。逆着光的轮廓很高挑,肩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绿马甲的边缘被气流扯得虚浮,像浸在水里的墨团,连护额的形状都看不清楚。云舒握着棉布的手顿了顿,指尖的水渍滴在柜台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倚木齐原站在门口,喉结无声地滚了滚。刚结束的边境巡逻任务缠了三夜,砂隐的探子躲在岩缝里,最后那场缠斗里,苦无擦着他的太阳穴过,护额磕在岩壁上,磕出一道豁口,现在指尖摸上去,还能触到岩灰的糙感。他眯眼适应店里的光,暖黄的光裹着酱油和樟脑的味道,货架上的糖果纸泛着亮,是木叶最寻常的烟火气,却让刚从荒野回来的他松了半寸肩,但这松弛只持续了一瞬。
暗部的本能让他的视线立刻钉在柜台后。
那女孩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黑软发垂在肩前,发尾藏着几缕褐红,像被夕阳染过的棉线。她蹲得稳,膝盖没晃一下,擦玻璃罐时不是随意乱抹,是用棉布裹着食指,转圈的痕迹像圆规画的螺旋,连柜台上散落的硬币都按面值码得齐齐整整:十厘的排了三枚,五厘的单独放在最右,边缘恰好卡在木纹的凹槽里,分毫不差。
齐原的指尖在忍具包的搭扣上蹭了蹭。暗部对“秩序”的敏感是刻在骨血里的木叶的孩子哪有这样的规矩?就算是火影办公室的学徒,擦东西也带着少年人的毛躁,可这女孩的动作,像在整理暗部的密档,每一下都透着“校准”的意味。他的目光扫过女孩的后颈,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笋,却没有少年人的嫩红,只有一片静;再往下,是她踮脚时的膝盖没有寻常女孩的不稳,脚踝绷得很直,像是受过千百次训练,连呼吸都没乱过半分。
风势渐缓,他终于看清更多细节:绿马甲上沾着几片干枯的草叶,是边境岩地特有的那种;左手手套缺了根手指,露出的指关节缠着纱布,渗着点暗褐色的血迹,纱布边缘还沾着点土黄色的尘是刚从野外回来的样子。他刻意让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暗部的伪装要藏在每一处细节里,沙哑的声线能降低对方的戒心:“两包压缩饼干,一卷医用绷带。”
钱放在柜台上时,他故意让纸币边缘卷着毛边,硬币骨碌碌滚向糖罐,“叮”地撞了一下才停。他在等,等女孩慌慌张张去捡,等她的视线飘向护额,等她问“忍者先生要去做任务吗”,可什么都没有。
云舒起身时膝盖没响,踮脚够货架第三层的饼干,后颈的碎发滑落,露出的皮肤在光里泛着极淡的红。绷带在隔壁的医药箱里,铁盒的搭扣生了锈,她用指尖抠了两下才打开,递东西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齐原的手腕。
那一瞬间,齐原的肌肉条件反射般绷紧。不是怕碰,是那温度太特别,温凉的,像刚浸过井里的泉水,和他常年握忍具、泛着铁味的热皮肤撞在一起,像冰碰了火。他下意识往后缩了半寸,青筋在皮下跳了一下,是暗部十年训练出的本能,任何突如其来的触碰,都可能藏着杀机。
云舒立刻收回手,指腹还留着那点凉意。她把饼干和绷带推过去,声音平得像铺在柜台上的纸:“找您的钱。”硬币被她按面值摆好,刚才滚远的五厘硬币,不知何时已归位,边缘还对着那道木纹凹槽。
齐原捻着硬币转了半圈。金属的冷意渗进指尖,他的视线又落回女孩手上:她的手指细,却稳得离谱,擦过玻璃的痕迹是直的,连摆钱的间距都一样。这不是“勤快”,是“刻意,像在隐藏什么,又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规整。他见过类似的人,十二岁就进暗部的宇智波鼬,也是这样的沉静,可鼬的沉静里藏着刀锋,这女孩的沉静里,是看透世事的淡漠。
“你不是木叶的人吧?”他突然开口,声音里掺了点暗部审犯人的锐利。没戴手套的食指敲了敲护额,金属面反射的光晃向女孩的眼——这是试探,他要看看她瞳孔收缩的速度,看看她会不会躲。
云舒擦罐的手顿了顿。棉布蹭过玻璃的“沙沙”声断了一瞬,又立刻续上,像被掐住的弦没断透。她抬眼时,褐红的眸子像浸在温水里的玛瑙,没聚焦,倒像在看柜台后的墙,视线在护额上停了一瞬,快得像眨了下眼,没停留,没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普通人见了忍者,要么慌,要么问。”齐原盯着她的瞳孔,那里面没有波澜,连一丝慌乱都没有,“你连眼神都没多停,太静了。”
女孩沉默了。指尖继续擦罐口,棉布绕的圈和之前的螺旋严丝合缝,没偏半分。过了会儿,她才开口,声音轻得能被风卷走:“紧张也没用,问了您也不会说。”
齐原的喉结动了动。他本是投石探湖,想看见涟漪,却撞在平石板上,这话说得太透,透得不像十几岁女孩该有的认知。暗部执行任务时,最烦的就是这种“通透”的人,他们不按常理反应,像藏在雾里的靶。他想起战争里活下来的孩子,也有早懂世事的,可那些孩子的眼里藏着怕,这女孩的眼里,只有一片不起浪的湖。
“来这儿多久了?”他的目光扫过女孩耳后的褐红发,那颜色在光里泛着淡金,不像天生的。
“三天。”云舒没抬头,棉布在罐口画了个圆,“帮老板娘做事,换吃住。”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下颌线,直得像用尺子画的。
布帘后传来“咚”的一声,是胡萝卜掉在竹篮里的声音。老板娘王婆攥着削皮刀跑出来,围裙上沾着胡萝卜屑,脸涨得红:“这孩子是外地来的!家里遭了灾,没地方去,不是坏人!”她手在围裙上蹭,又补了句,“干活可细了,货架缝里的灰都擦了!”
齐原的目光在老板娘脸上停了两秒。她的慌是真的,手指绞着围裙,说话时尾音飘,削皮刀还在晃,是普通村民见了暗部的正常反应。可这更衬得女孩反常:同一个屋檐下,一个慌得像惊鸟,一个静得像潭水。
他没再问,拿起东西转身。靴底踩在地板上,声音闷得像敲在棉花上。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还在擦罐,黑软发随着动作晃,像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但齐原的指尖已经按在了通讯器上,屏幕光在掌心闪:“杂货店,外来女性,13岁左右,行为异常,无明显敌意。”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类宇智波鼬式沉静,非恶意,建议后续观察。”
风铃再响时,他已隐进了街角的阴影。暗部的隐匿术让他融在樱树影里,能看见店里的光斑,女孩还蹲在柜台后,只是动作慢了些。过了会儿,他看见她伸出手指,把那枚五厘硬币往旁边挪了半寸,偏离了那道木纹凹槽。
齐原的指尖从通讯器上移开。那不是刻意的破绽,是极轻的调整,像成年人在模仿孩子的不规整。他想起刚才女孩指尖的温凉,想起她擦罐时的稳,突然觉得这“异常”里,藏着的不是敌意,是另一种生存,像一株长在石缝里的草,安静,却早把根扎得深。
巷子里的风又起了,卷着樱花瓣掠过他的衣角。远处训练场的呼喝声隐约传来,木叶的午后还是寻常的暖,可齐原知道,从今天起,这杂货店的菱形光斑里,藏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店里,云舒低头擦罐,嘴角勾了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街角的衣料摩擦声淡了,那道暗部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她看着柜台上歪掉的五厘硬币,褐红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点光,像潭水被风吹了下,漾开细微波纹。阳光斜得更厉害了,光斑移到了柜台脚,照在她的鞋尖上,旧鞋沾着的樱花瓣,在光里泛着软亮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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