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她如何风情,始终没化开周子衿眉眼的冷清,“食不言。”
说完,执箸夹一片时蔬入口咀嚼。
“白煮菜有什么好吃的。”夏栀嘟囔着也夹了一片,入口清寡,咀嚼间能品出一丝回甘,不愧是大厨手艺。
菜到底是菜,她也只尝一口,便把剩下的胃腾给更鲜美的菜肴。
说是为周子衿破费,实则每一样菜肴都优先选她自己喜欢的,据她观察,周子衿偏爱清淡,但从不挑剔其他。
所以同吃了好几日,夏栀才想起来问:“郎君有什么忌口的吗?或是不喜欢吃的食物?”
“没有。”
夏栀吃的餍足,托腮望着他,笑意不减,“郎君真好养。”
周子衿舀蔗浆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好养?”
风穿过堂屋,吹散了些许清冷,他语气里难得带了一丝波动,似是对此词颇感意外。
夏栀眨眨眼,换了个说法:“就是不难伺候,我原以为你这样的人,定有许多讲究。”
周子衿放下汤匙,忽而抬眼,目光随风掠过她的眉眼,“周某何时说需要女郎君伺候。”
她怔了怔,笑意慢慢收拢,仍托腮望着他,眸光潋滟,“郎君这话,是恼我措辞不妥,还是嫌我太过殷勤?”
周子衿垂眸望着碗中蔗浆,似在凝视某种深藏的情绪,又似斟酌言辞,半晌才道:“无事。”
晶莹的糖色映着烛火,晃出细碎的光斑,一圈圈微光漾开,像极了某个不安分的人。
“郎君,关于那幅画我想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不安分的人说话了。
“画是你给卫恒的?”
周子衿问的太直接,打断了夏栀准备好的措辞。
“不,是,是他刚好捡到。”
“这么巧?”周子衿淡淡看着她,却没等对方开口先堵了话头:“那便不必多言了。”
他没工夫听诓骗人的废话。
夏栀原想提前跟他打声招呼,好好把自己的计划同他说了,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可眼下这情形,明显他已经有了想法,并且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
烛光笼在身上都掩不住他骨子里的疏离,索性任他误会生气,有情绪总比拒人千里强。
*
不出几日,长水县大小茶肆,陆续讲起了书生与茉莉花仙的爱恨缠绵,是曰:俊书生执笔画梦,画中人现身留香。
与此同时,坊间纷纷传言,故事里的书生就是万福巷周家长孙,茉莉花仙则是一名貌美的种花女。
二人以茉莉花定情,还有画像为证,传言绘声绘色,有人信以为真,也有人觉得周家二郎君乃嫡长孙,未来的周家家主,被周老太爷寄予厚望,正经谦谦君子,岂会与市井女子有瓜葛。
要么是一场误会,要么是有人刻意攀附。
甚至有人翻出先前周五爷养外室的风闻,推测此事实际是周五爷拈花惹草,误传到周家二郎君身上。
......
卖糖水的阿嫂也按不住胸中的八卦之火,趁人少时凑过来,“不是我多嘴,只是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你与周家二郎君......如何如何的,当真有这样的事儿?”
“的确有一幅画,其他都是外头瞎传的。”
夏栀抬眸一笑,眼尾下方,用花钿点成的白色茉莉花跟着动起来,细长疤痕两侧也简单做了修饰,花枝似的,随她的笑意摇曳生姿。
“外头瞎传的?那你为何不澄清?”糖水阿嫂追问。
夏栀:“传言来得快去得也快,若刻意澄清,反倒显得心虚。”
糖水阿嫂不懂名人效应,自然不知夏栀在用模棱两可的态度炒作舆论,她心中有另一番计较:女儿家的名誉最重要的是,若事情是假的,谁会不澄清。
渐渐地,书生是谁变得不重要,因为茉莉花仙的存在吊足了看客的好奇心,不少人慕名找到夏栀买花,或看热闹,或一睹芳容。
待亲眼得见天仙似的美人笑盈盈同自己打招呼,哪里还顾得上传言真假,纷纷心甘情愿掏腰包,带一缕专属的茉莉香回去。
夏栀也因此得了个“人间茉莉仙”的名号,生意空前高涨。
年轻郎君们更是趋之若鹜,争相与茉莉花仙亲近。
“小生特意从石门村赶来,只为求一瓶娘子亲手插的茉莉花。”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郎君拱手作揖,满心期待等着夏栀答复。
夏栀莞尔道:“郎君诚心令人感动,可惜每日七瓶是定数,今日已无剩余。”
书生面色微黯,“实在是慕名而来,可否请娘子不能通融?”
夏栀轻轻摇头,“七瓶是为七情,每一瓶每一的情意都有讲究,不好随意打破规矩......不如这样,这茉莉盆栽便宜两成给郎君,不让您白跑一趟,如何?”
书生带着一盆茉莉恹恹离去,一旁的糖水阿嫂看得惊奇,她是个俗人,不懂为何讲究比赚钱还重要,遂问:“插瓶的茉莉售价更高,你为何不卖他?”
夏栀:“越是难求,才越显珍贵,不是吗?”
低处走的货不叫货,花心思的才是生意。
若人人都能轻易得之,那她费心经营的人间茉莉仙的名号,岂不失了价值。
糖水阿嫂听得似懂非懂,皱着眉咂摸着话里的意味。
...
一时间,夏栀种的茉莉花成了市集上供不应求的稀罕货,可惜最精心插的那一瓶,被人冷脸拿到院中石桌上。
“把你的花拿走。”
夏栀放下食盒,小心摘去一瓣枯叶,“我说过,送出去的心意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周子衿沉下去的目光恰巧落在她眼尾的花钿上,语气又裹上一层冰:“心意?处心积虑算计周某的心意?”
夏栀:“冤枉,画是我无意弄丢的,谁知道闹得这样大,要说还是郎君人气太旺了,关于你的事,哪怕捕风捉影也能引起轰动。”
“诡辩。”周子衿冷哼一声,拂袖转身。
夏栀追上去拦在他身前,“郎君认定我算计,再解释都是多余,但饭总是要吃的。”
“不劳女郎君操心,”周子衿错开半步,试图躲避阴魂不散缠上来的香气,“以后也莫要再来了。”
话音落,绕开她进了堂屋。
当真生气了?
夏栀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石桌上的茉莉,唇角雀跃地弯起来。
生气好啊,说明他在意,在意就是鱼儿咬钩的第一步。
提着食盒追进堂屋,那双水光盈盈的眼一眨一眨望着他,极力扮出可怜相:“拖累郎君名声是我不好,我道歉,饭菜我都带来了,吃完饭再赶人,好不好?”
周子衿僵着背脊,“不好。”
“可是我饿了。”
笃定他不能揪着自己往外扯,夏栀充耳不闻,自顾自掀开食盒将菜肴一一摆上,摆好自顾自坐下动筷,不催他也不多说半句话。
他越是冷脸,她越是悠然。
周子衿只恨自己狠不下心发作,任她这般赖着,心中烦躁不减,晾下她甩袖去了书房。
再听见动静出来,人已经走了,桌上留着一碗清粥和两道未动的菜肴,院中的茉莉也被挪到窗前案几上,青瓷瓶衬得花瓣皎白如玉。
夏栀匆匆离开是得了小厮传信。
生意见好后,她防着有人捣乱,交代周凛安排来的两名小厮轮流躲在暗处守着自家花田。
回到东院她才开口问:“是什么样的人?”
“两个乞丐打扮的,路过到花田附近发生了口角,紧接着拎起手里的木棍砸花枝。”
夏栀冷笑:“还有点脑子。”
如此一来被外人瞧见只会以为是两个乞丐争斗,不会多管闲事。
还有现成的作案工具,纵然被当场拿住,推说毁坏花木是误会,便无从追究幕后之人,乞丐没钱赔,她只能吃哑巴亏当冤大头苦主。
好一个如意算盘,可惜错打在她头上。
“让你们备的东西备了吗?”
小厮:“照您的吩咐,送了他们一份大礼。”
与此同时,那两名乞丐正在某户宅院门前,怒气冲冲提着棍子砸门,边砸边骂,他们从头到脚的腥臭秽物,便是夏栀的“大礼”。
门里探出头来的人刚要张嘴呵斥,吸了满腔恶臭,躬身一顿干呕。
乞丐趁机冲进门去,挥棍乱砸,嚷嚷着要公道。
动静大得惊动四邻,或披衣出来围观,或支起耳朵挺热闹。
镇上挨家挨户都是熟人,热闹传的比风还快。第二天一大早,就通过糖水阿嫂嘴传到夏栀耳中。
“听说了吗,昨儿晚上两个乞丐去张耗子家砸门闹事,好像是张耗子唆使他们去毁别人家花田,结果被坑了一身粪水!”
糖水阿嫂八卦时,还顺手分给她一把杏仁。
夏栀睁大眼睛,装的很吃惊:“竟有这事?真是自作自受!”
“听说那两个乞丐砸了他家不少值钱物件,还非要他赔衣裳,赔银子,否则就把他的事捅到官府去,张耗子气得跳脚,可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只得自己吃这个哑巴亏,活该!”
张耗子是外号,因他长得尖嘴猴腮,平日里钻营些蝇头小利不说,还爱在背地里干龌龊事,糖水阿嫂说起他的倒霉相就觉得痛快,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活像亲眼瞧见了那场面。
夏栀挑了一颗最顺眼的杏仁剥开,漫不经心道:“人心不古,做坏事还想躲得干干净净,天底下哪有便宜事,您说是吧?”
糖水阿嫂连连赞成,不留心吃到一颗坏的,连啐好几口唾沫,差点呛住还不忘骂一嘴张耗子,“提起他就犯晦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整治了一个张耗子,不保证没有第二个张耗子跳出来,要想彻底杜绝此类事,须得找到能切除根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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