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夏栀收摊往家走,刚拐到直通门前的小巷,远远看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在门口徘徊。
对方也瞧见她,雀跃地跑过来,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黄鹂。
夏栀暗叫不妙,又来个不认识的。
“阿栀!”小黄鹂边飞边喊,声音清脆悦耳。
“你怎么在这里?”夏栀吃一堑长一智,率先对小黄鹂发问。
“许多日不见你去书院,阿翁有些生气,才让我来寻你。”小黄鹂停在她跟前,稚嫩清秀,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颦一笑尽显俏皮。
见夏栀不说话,以为是害怕,赶紧补充:“不过我瞧阿翁是装生气,心里其实挺担心你的,最近有些不好的传言,都传到书院了,他怕你出事。”
书院,阿翁。
夏栀努力拼凑信息,继续套话:“哦?什么传言?”
“起初说你要给开赌坊的做妾,后来又说周家五爷去抢了亲……”小黄鹂喋喋不休讲了一长串,说书似的,越说越离谱,也越精彩。
夏栀险些听进去了,还是小黄鹂先止住演说,笃定看向她,“无稽之谈我们才不信,阿翁已经罚过传闲言碎语的学生,但他还是放心不下你,说流言蜚语能杀人于无形。”
“你阿翁说得对。”夏栀附和。
“所以阿栀还是快些跟我去书院,把事情说清楚,免得阿翁日夜悬心。”
夏栀经不住小黄鹂纠缠,放好板车同她沿着落水河岸往上走,等走到落水书院时,已经把情形了解得七七八八。
小黄鹂名叫程清漪,口中的阿翁是书院的夫子程介叟,程介叟与夏栀的阿翁是老友,因此格外关照夏栀,雇她打理书院花圃,也是变着法提供生计。
有祖辈关系在,常来常往,夏栀和程清漪自然熟络非常。
“我与阿耶遭讨债人威胁,幸有周五爷出手相救,得以恢复安稳。”夏栀一言概括遭遇。
程夫子不疑她的言辞,眉头稍展:“既然事情已平息,要继续悉心料理这园中花圃,不可半途而废。”
“是。”
程夫子又问:“早前老夫让你誊抄批注,进度如何?”
警铃再度响起,夏栀默默叫苦。
怎么没完没了的陌生设定,能不能蹦出来一个系统跟她说明情况!
系统是不会有的,有的是熟能生巧的蒙混本领。
夏栀笑容一扬,从容回答:“已誊抄大半,近日琐事缠身稍有耽搁,但绝不敢懈怠,定会尽快交还给夫子。”
程夫子满意点头,“你有此态度就很好,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
“……”
程夫子留了夏栀用午膳,饭后兀自入书房批改课业,留两个丫头自便。
难得逮到一个好套话的,夏栀趁热打铁,拉着程清漪天南地北聊起来,许多次不经意引导话头,探问关于原主的信息。
程清漪毫无防备,竹筒倒豆般追忆过往,从幼时趣闻到少女心事,细节详尽,夏栀脑海里渐渐勾勒出原主形象。
文采尚佳,但精通书法,能写一手好字,模仿旁人字迹亦惟妙惟肖,所以闲时也帮书院的夫子们抄书换钱。
性格嘛,说好听是温婉懂事,实则柔弱可欺,还逆来顺受,难怪落了个悲凉下场。
“阿栀,你今天好奇怪。”程清漪并非全无察觉,说话的间隙歪头打量她,“平时话不多,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下子遭遇太多事,感慨良多。”夏栀掩饰两句赶紧岔开话题,笑问:“我有日子没来,书院可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程清漪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滔滔不绝讲起书院的新鲜事,无外乎学子间的拉帮结派,或是谁家的公子又闹了笑话……
夏栀兴致寥寥,懒懒打了个哈欠准备寻借口离去,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眼睛跟着亮起来。
“周子衿?”
他也在此处求学?
“是啊,听阿翁的意思,他有意提前参加秋闱。”程清漪骄傲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
夏栀告辞离开后,特意绕到前院,藏在窗下偷眼望进学堂,果见放她鸽子的俊才端坐其中。
暖风掠过她的发梢穿堂而过,带起书生衣袂,周子衿蓦然抬眸,窗外唯有一只飞鸟振翅经过,不见任何异常。
第二天,周子衿课桌上多了一枝丁香花,除此之外,未留只字片语。
花香馥郁,他拂袖扫至一旁,目光却不受控地追随淡紫色的花影落在地上。
第三天如是,第四天依旧。
接连有花冒出,好事的同窗开始起哄:“想必是哪位小娘子心生倾慕,借此传情。”
“能追到书院来,可见用心呐!”
有人递出不怀好意的眼神:“谁说是追来的,就是书院里的人也说不定。”
当即有人顺着话猜测:“书院里,那不就是程夫子的——”
“别胡说!”一旁看热闹的郑思齐厉声截断话头,“书院里可不止一位小娘子。”
“说的是!”卫恒极有眼色地跟着附和,嘴角勾起玩味道:“不还有一位神秘的花娘嘛!”
众人眼神交汇了来回,皆明白其意所指,哄笑声更甚。
话题自然而然引到“花娘”身上:“最近关于她的风流事可不少,据说她还勾搭了周家……”
不等他话说完,已有挑事打断,明知故问:“周家?哪个周家?”
卫恒倚在后桌上,一脸轻蔑:“还能有哪个周家,子衿兄的本家呗!”
目光齐刷刷投向周子衿,他只淡淡一笑,从那枝被冷落的丁香上收回目光,埋头在书摞中翻找。
卫恒随手抛出一枚铜钱又拍在掌心,懒洋洋道:“有兴趣的来下个赌注,看明日子衿兄的桌上会不会有花出现。”
那边下注议论的热火朝天,当事人丝毫不为所动,众人下完注兴致渐失,话题随之转向他处。
周子衿摊开早前被冒写的答卷,彼时想不通的谜题,在幽幽花香中露出端倪。
*
夏栀本以为周子衿会来寻她一遭,问问因由,结果丁香花一连送了七日仍不见回应。向程清漪打探,得到的回答却是周子衿态度漠然,反不如其他人热衷探究。
程清漪也弄不懂她,“你为何要日日送他丁香?”
“我喜欢。”
程清漪险些咬着舌头:“你,你说你喜欢他?”
“……”
夏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说她被人放鸽子戏耍不痛快?还是说她想看看周子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无论哪一个解释起来都要前因后果讲一大通,况且她的的确确很喜欢周子衿的皮囊。
更喜欢瞧那张清隽正经脸上,受不住她撩拨时烧起的红晕。
最禁欲的事物最诱惑。
程清漪见她不答,只一味抿唇笑,以为被自己说中了,嘴边的弧度扁下去。
阿栀竟然也喜欢周子衿!她生的极美,连阿翁都赞她恬静温婉......温文尔雅的郎君们,是不是更喜欢阿栀这样的?
像吃了一颗半生的杏,咽不下酸涩又吐不出苦水。
夏栀回神,看到一张皱成包子的小脸:“你怎么了?”
程清漪摇摇头:“我该回去温功课了,否则要被阿翁打板子。”
夏栀出身半个教师家庭,很能体会有一个当老师的长辈如何苦楚,轻轻拍拍的肩膀安慰几句。
“那个,阿翁发现我送花很生气......日后我可能不能帮你送了。”程清漪犹豫着说完一句,扭头跑开。
...
从书院回去,夏栀直奔金穗家:“阿嫂,咱镇上可有什么玄乎的地方?”
“玄乎?”金穗一脸迷茫。
夏栀尽力用通俗意思解释:“就是年代古旧的建筑或遗迹,或者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奇闻异事。”
金穗认真回想,“要说最古老的建筑,当属周家祠堂了……”
“周家?”夏栀眼神乍亮。
这么巧,又是周家。
金穗一拍脑门,激动道:“这一提我还真想起来了,周家祠堂后院有口古井,我还小的时候听村上老妪说过,那井能通阴阳,说的可邪乎呢!”
夏栀追问:“通阴阳?怎么个通法?”
金穗:“这我就不清楚了,多半是瞎传的,周家族老出面澄清过多次,就是口普通的水井。”
有线索意味有希望,况且据金穗所说,周家祠堂也位于长水巷,紧邻周家老宅。
夏栀几乎确信,她与周家绕不开的缘分,恰是冥冥中的指引,不管真都要探个究竟。
至于进去的方法......老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
“昨日听了几句神鬼闲谈,一整日神情恍惚,不留神何时失的火……幸好院中水缸存了水,范大哥和阿嫂又来得及时......”夏栀垂头站在院中,煞有介事地抹了把眼泪。
周凛又将人打量一圈,再三确认:“有没有哪里伤了没注意到的?”
夏栀噙泪摇头,“我都好,但是屋子里头的物件烧毁不少。”
“那是身外物,人没事就好,”周凛看了眼岌岌可危的房屋外墙,“此处不能住人了,暂且去长水巷的宅子安顿,回头我找人来修葺。
夏栀假意推辞几句才应下,“又要麻烦五郎了。”
“你我之间何须客套这些,”周凛摆摆手,“我瞧着院子里的花木未受损伤,索性一并运过去,后院有的是地方安置,省得你来回折腾料理。”
若非身在古代,又了解过周凛,夏栀难免要将这番拖家带口搬迁的邀请,当作旁的暗示。
寄人篱下始终不自由,遂开口谢绝:“五郎心细,不过不必麻烦的,这边有阿嫂帮忙照看,我多回来两趟就是。”
*
夏栀顺利在周家老宅住下,借周凛外出的时机,悄悄勘察周围,终于在后院找到一道连通祠堂的小门。锁上锈迹斑驳,显然久未启用。
从周边挑选一块趁手的石头,对准锁扣用力敲击几下,锁应声而断。
蹑手蹑脚推开门,刚抬步便被叫住。
“栀娘?”周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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